十天前的暮霭村里，正值秋收的农忙时节，一队衣着奇特的人马却突然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你们是什么人？来此有何贵干？”走出大门的暮老爷一脸威严地质问着。
“暮老爷！”为首者还未来得及回答，全村的百姓就拿着各种趁手的农具赶来了。
“你们敢动暮老爷一家，我们就跟你们拼了！”
“对，暮老爷一家是我们全村的恩人，谁要动他就是和我们全村过不去！”
“恩人？哼。”净天卫的统领冷笑一声，“你们知道这个恩人在外面干了什么吗？你们知道暮菖兰的钱从哪里来的吗？你们知道你们的好日子是以什么代价换来的吗？”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他们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是在利益面前，他们选择了无视和沉默。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
“这，不可能的。菖兰不会这么做的！”暮夫人拼命摇头，无法相信对面之人说出的真相。
“你们是坏人，姐姐不是这种人，你们胡说！”暮家小妹眼眶泛红，跺着脚哭喊。
“空口无凭，你们有何证据？”暮檀桓还算冷静。
“这就是她和胡人做交易后，亲笔写的赃款收据，是我们偷偷盗取的。暮老爷，你女儿的笔迹，你不会不认得吧。”
看着那上面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暮老爷明白，一切都是真的，残酷的真实。
“我们今日前来，不打算杀人，也没想要兴师问罪。只希望你们全家能随我们走一趟，去劝说她迷途知返，投案自首。据我们所得的可靠消息，她很快又要和胡人交易了！”
“爹！你没事吧爹！”暮檀桓抢上前一步扶住了摇摇晃晃的父亲。
一旁的暮夫人捂住了脸，小女儿神情呆滞，似乎都还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请容我，稍作收拾。”暮老爷说出每个字都极为费力，好像用尽了一生的能量。
“好，我们在外面等着。”
······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你说啊叶大哥！”暮菖兰发疯一般地摇晃着叶霖的双肩。
“我真后悔，当时应该派人跟进去盯着的。”一旁的侍卫统领插了一句嘴。
“我没问你！！把嘴闭上！！！”这吼声就像头野兽。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叶霖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脏仿佛要爆炸一般，“只听到没多久，就传来你大哥一声惨叫，跟着你母亲惊呼，‘老爷你干什么？’然后又是你妹妹的哭喊声。我们立刻意识到不对，就去撞门，却发现已被顶死了。还是几个侍卫翻墙进去开的门。我们进去后，就看到——看到你大哥背后被刺了一剑，俯身倒地，你母亲和小妹是胸口中剑，而你爹，是自刎而死。剑就在他手边。墙上还有一行字，很潦草，还带着血，应该是他自刎前用剑匆匆刻的。”
“刻的什么字？什么字？！”
“一生忠义，传家训，临死无颜，对，苍，天！”叶霖说完就瘫倒在了地上。
“这么说是暮老爷他——”谢沧行紧锁着眉头，“太狠了吧，毕竟是自己亲人啊。”
“我仔细看过现场，他是先背后偷袭，杀了唯一有反抗能力的暮檀桓，然后再动手杀妻杀女，可见死志坚决，估计从知道真相就已经想好了。或许，他是觉得女儿做出这种事，让他心里的信念崩塌，或许是他不想沦为人质，让女儿为难，又或者，他是得知自己多年来花的钱来源如此肮脏血腥，无法接受和摆脱这种突如其来的罪恶感。总之他做出了极端的选择，这也并非我们所愿——”统领也摇了摇头。
“这不是真的，你说的不是真的吧，叶大哥。一定是他们逼你这么说的，一定是他们逼你们这么说的！叶大哥你告诉我，是他们逼你的是不是？”
叶霖跪在地上，依然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她又望向其余人，一个，两个，三个，绝望地想要找到证据证明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没人逼我们，小兰儿。”暮远松语气出奇得冷静，他自己都对此感到惊讶，“他说的，是事实。”
像是得了命令似的，其余人也都默默点了点头。
跟着，是一阵可怕的死寂。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你怎么了？”谢沧行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开始发出惊悚笑声的女人。
暮菖兰没有说话，她缓缓走到父亲的坟前，盯着墓碑看了一阵，然后猛地举起手中的幽兰剑，重重的挥了下去——
“你疯了？这是你爹的坟啊！”谢沧行一边拦腰抱住她一边喊道。
“你放开我！我要劈了他的坟！我要问问他，凭什么杀我的家人？！凭什么？没有人性的畜生！混蛋！你临死无颜对苍天？杀了自己老婆孩子就有颜对苍天了吗？！我在外面拼死拼活，整天风餐露宿，终日担惊受怕，还要装孙子赔笑脸，我是为了谁啊？啊？！我不想打扮自己吗？我不想找个好男人嫁了吗？我为了谁牺牲这么多？你一句无颜对苍天，就把我的家毁了，全毁了！就为了自己的面子！老畜生！老混蛋！！！！”
“暮菖兰！”跪倒在地上的叶霖忽然发出一声大吼，“谁都有资格指责他，但你没有！你说你为了我们好，为了我们牺牲自己，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知道了真相，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你以为只给这个村子带来物质上的富足就行了吗？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是丰衣足食，而是心安理得！你知道吗？从知晓真相的那天起，我们全村人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觉！一想到我们的富裕和幸福，是以那么多同胞兄弟姐妹被屠杀、被凌辱、被奴役为代价才获得的，我们就觉得自己身上很脏，每个毛孔里都散发出尸臭味，每寸皮肤都是血红色的，怎么洗也洗不掉！只要一闭上眼，我就看见那些被杀害的人们来找我们索命。我真的要疯了，我真的也不想活了！！！！”越说越激动的他终于抱住头号啕大哭起来。
暮菖兰沉默了，她推开谢沧行的手，一步一步，仿佛一个游魂一般走向那群净天卫。
“你干什么？”净天卫们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兵刃。
“你们，杀了我吧。”她的语气变得极为虚弱。
“这不行，你至少要先供出——”
“你们不杀我，我自己解决自己。”她微笑着抬起手里的剑。
“你干什么？别胡来！”
原来生不如死就是这种感觉。
大哥、小妹、娘，还有——爹，我来了。
幽兰剑上，鲜血顺剑锋一滴滴流下，就像亡者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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