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为一个第一次出任务的半神，派娅显得比其他人紧张的多。她的ADHD本来不那么严重，此时却让她坐立不安。她不安地搓动着手里的一把种子，搓出了一把叶子。
“注意，目标随时会出现。”尼克严肃地说。
“这我知道，”威尔说，“我更想知道的是，究竟哪一个才是目标，因为⋯⋯”他向眼前那从教学楼里蜂拥而出的一片人做了个手势。现在正值下课时间，这些学生们都在纷纷赶往食堂。
“巴克莱在什么地方？”派娅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到左脚。她紧张地望着眼前的每一个人，“他为什么不来接我们？难道他已经⋯⋯”
“别乱想，不会有事的，”威尔及时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又看向身边的尼克，“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去食堂碰运气吗，还是去教学楼看看？我记得巴克莱说，他与那个女孩在二年级C班⋯⋯”
“既然知道确切的班级，那就去教学楼看看吧，食堂人也太多了。”尼克耸了耸肩膀，带头向教学楼走去。
刚到二楼的楼梯口，就有一个人扑到他们面前来。他穿着一条厚厚的裤子，配了一件亮蓝色的连帽衫，帽子紧紧罩在头上，只露出额前一簇乱蓬蓬的头发与两只惊恐的眼睛。“你们可算来了！”
“巴克莱！”派娅认出了半羊人，“你怎么在这里？那个女孩呢？”
“赶紧的！”巴克莱扯着他们就往外跑，“她一个人在教室里呢，但我们的教导主任艾尼夫人——我赌十个墨西哥玉米卷，她是魔兽伪装的——就在附近。我刚才在楼上看见你们了，所以冒险来接⋯⋯快低头！”他忽然大喝一声，迅速蹲下来，并一把摁低了尼克与威尔两个人的脑袋。派娅吓得立刻蹲下了。
尼克瞪着他：“把你的手拿开，半羊人！”
“嘘！”巴克莱小心地探头看了看，“艾尼夫人就在那边⋯⋯听我说，我现在去缠住她，尽可能地拖一拖时间，你们三个，赶紧去把人带走！”
派娅惊慌地址住他的袖子，“你会不会有危险？我们⋯⋯”
“没事，我都她斗智斗勇了一个学期了。”巴克莱拨开她的手，“你们快去吧，就在走廊尽头那个班。对了，那姑娘叫柏丽·列兹科，我已经告诉了她不少营地的事。我先走了！”
他猫着腰，顺着走廊跑开了。威尔指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用口型说：我们走。
二、
巴克莱说的没错，二年级C班的教室里确实只有一个人在。
那个姑娘坐在最后一排。她穿着银灰色的打底裤，上面是一条纯黑色的棉裙。在这寒冷的二月里，她只罩了一件淡紫色的卫衣，显得她格外瘦弱单薄。她长长的黑发铺满了整个背部，也掩盖了她的半张脸，只能看见她微微阖着眼睛，似是闭目养神。
派娅硬着头皮走进了教室。作为三人小分队中唯一的女孩，面对这个姑娘非得由她来打头阵不可。她边往后走边思索着，对于一位新人应该怎么说来着，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呢，还是简单粗暴地打昏了带走呢⋯⋯没等她想清楚，柏丽猛然抬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盯着她，“你是谁？！”
“我是派娅·珀若丝·詹斯，我是⋯⋯”派娅听见门外放哨的威尔吹了声口哨，她立刻急了，“我⋯⋯我是巴克莱的朋友，来带你走的，因为你现在很危险！”
这段毫无说服力的话，搁派娅自己身上她绝对是不会信的。可柏丽立刻站了起来，从脚边捞起一个背包往肩上一挎，然后拉着她就往教室外面跑，“去什么地方？”
“巴克莱把艾尼夫人引走了！”尼克在外面接着她们，“赶紧下楼，快！”
“那巴克莱怎么办？”柏丽边跑边问。
“他说他能跟上来的。你先别管他了，你的处境比他更危险！”尼克往背后望了一眼，“不过，他是不是已经给你介绍过相关情况了？混血营什么的。”他的目光在柏丽身上停留了一下，时间似乎过于长了一点。
“说了一些吧，”柏丽没否认，“还让我收绍好了行李，因为‘我们随时准备出发’什么的⋯⋯”
“甜心，你们谁都跑不掉！”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了。楼梯间的出口处出现了一位戴着假发套的中年女子，指甲上还贴着五颜六色的水钻。艾尼夫人抬头望着他们四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就说那个半羊人怎么要把我弄走呢，原来如此啊，今天真是大丰收呢。”
三、
尼克直接撑着扶手跳了下去，在半空中凭空召出了他的冥铁剑。他扑到了艾尼夫人身上，两个人后退着在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快走！”威尔神色紧张地向下冲去。
派娅跃上门廊的时候取下了头发上别着的金色发卡，帝国黄金制的长剑“丰年”出现在她手中。“威尔，你带柏丽快走，我去帮尼克！”
尼克正与艾尼夫人在门廊上纠缠。艾尼夫人的伪装已经退去了，露出了她那条长而粗的蛇尾。“她是个什么生物？”柏丽边跑边喊，“还有，巴克莱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话音未落，巴克莱便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除了狼狈一点并未受伤。“她是个蛇女！她把我甩了⋯⋯另两个人呢？”
“往哪里跑！”艾尼夫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尼克与派娅跑在她前面。“快，去教学楼后面！”尼克大喊着。派娅一摊双手，窗台上摆放着的几盆植物瞬间疯长，在走廊上织出了层层叠叠的绿网。
“为什么要去教学楼后面？”柏丽跟着巴克莱跳下台阶。
“那儿是背阴的，尼克打算影子旅行，”威尔担忧地望了哈迪斯之子一眼，“这么多人，你可以吗？”
“分两次就行，“尼克喘着气说，“那边——”
他的话被另一条蛇女打断了。“尤西夫人？！”巴克莱惊叫道，“你也是一个魔兽？！”
“怎么了，亲爱的塞特，你很惊讶吗？”尤西夫人冷笑着。尼克举剑欲刺，被她闪开了。她伸手抓向威尔，柏丽却上前一步，把一把亮晶晶的东西砸到了她脸上。尤西夫人尖叫着后退了两步，派娅则往她身上撒了一把种子，绿色的藤蔓迅速地生长缠绕，裹出一个绿色的茧。
“菟丝子果然、很好用。”派娅大口喘着气，几乎要跪下，被巴克莱一把搀住。“快走吧，带威尔和柏丽先走！”
“不，现在派娅的处境更危险！”威尔立刻反驳道。
尼克忽然一个健步上前，挡在威尔与柏丽外侧。下一秒，追上来的艾尼夫人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撕裂了他的黑色夹克，溅出了几点血花。
“啊！”派娅尖叫了一声。威尔从她手里抢过“丰年”长剑，刺向艾尼夫人的脖子，后者狞笑着露出了沾血的尖牙。派娅哆嗦着双手，从口袋里拿出了装神酒的瓶子。她的手抖的太厉害了，柏丽看不过去的从她手中拿过了瓶子，“这个是疗伤的药吗？”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她小心地把神酒洒在尼克的手臂上。尼克无力地半睁着眼，靠在巴克莱身上。 巴克莱单手拿着芦笛，吹出了一串急促的音调。缠在尤西夫人身上的菟丝子探出头来，分出几根，绕上了艾尼夫人的脚踝。
“都快过来！”柏丽厉声喝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用那个⋯⋯你们怎么说的来着，‘影子旅行’？”
“不行！”威尔立刻反对。他指着脸色苍白的哈迪斯之子，“即使在正常状况下，尼克一次顶多带两个人，更何况现在⋯⋯”
柏丽粗暴地打断了他：“没时间了！如果你想救他，就听我的！大家都牵起手来，赶紧的！好，你们好好想象一下你们那座营地的样子。我数三声，三，二，一——”
他们消失在了影子里。
四、
五个凭空出现还差点撞在雅典娜·帕台农雕像上的人引起了珀琉斯的注意，它嘶鸣着向山谷里发出呼唤。同时，尼克深深地望了柏丽一眼，随及无力地靠在威尔身上合上了双眼。
阿波罗之子忙着检查他的伤口。“没事，没有毒，”他松了口气，“只是影子旅行后的例行昏迷。”他望了柏丽一眼，“你也会影子旅行吗？”他似乎是疑惑她为什么没有问题。柏丽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山谷中的营地。
很快，很多营员们跑上来，把昏过去的尼克抬了下去，威尔紧跟在一边。巴克莱想劝柏丽跟着大家伙儿一同下去，但被后者拒绝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她说。
巴克莱无可奈何地同意了。“再过大约半个钟头就是午餐时间了。你听到号角声就到下边的用餐厅去，知道吗？”
柏丽应了一声，望着下面的山谷。在正午的太阳下，营地的一切都显得充满了生机。她的目光掠过了波光闪闪的独木舟湖，停在了二十座小屋中央，那儿有一座正燃烧着的火炉，炉前坐着一个正在拨火的、十岁左右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也在望着她，她俩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遥遥相望。虽然看不满楚，但柏丽知道，她有一双火焰颜色的温暖眼睛。在不知多久之前的曾经，她就被那双眼睛那样地凝望过。
女孩儿忽然消失了。另一个女孩儿来到了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了。柏丽收回目光望向新来者，她是派娅。她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十三岁——要小，一头淡金色的鬈发拢在肩后，额前的刘海用一枚发卡别起。她那绿的惊人的眼睛如同春天的湖水，此时却有点像受惊的小鹿，柏丽看的出来，她很害怕与陌生人接触。
“巴克莱请我陪陪你，”派娅很小心地说，同时用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她又补充道：“我也是由巴克莱带回营地的，而且比你远的多，跨越了整个美国。大多营员们人很好，你会习惯的。”
“尼克好些了吗？”柏丽偏过头问。
“他没有事，七号小屋的医生们会治好他的，”派娅立刻回答道。“他在影子旅行后会昏迷，大概半小时后就可以醒了。而且这一次，你⋯⋯你帮了忙，对吗？”最后一句话带着一点儿柏丽不能理解的敬畏。
柏丽点了点头，又好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你们都是，神的孩子吗？这么说，我们不全都是亲戚了？”
派娅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种，无意识地用双手搓动着，“也不能那么说吧。只有一个神父或神母的才是真正的兄弟姐妹，其他的，嗯，相互谈恋爱都可以的。”几粒种子从她的指缝间漏下落在地上，立刻就发芽了。柏丽出神地望着那小小的幼苗，回味着“兄弟姐妹”这个似乎离她非常遥远的词语。
号角声响起来了。派娅从地上爬起来，朝柏丽小心地伸出手。“我们走吧，也许，你的父母会认领你呢。”
五、
派娅觉得柏丽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位新人都淡定。
她俩从山坡走向用餐厅，一路上她都在为柏丽介绍一位新营员应该知道的东西。柏丽听的很专注，但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好像派娅所介绍的不是一个新的世界，而是一所新学校的校规。这连派娅都做不到，要知道她可是有着比一般营员更丰富的经历——作为一名希腊半神而进了朱庇特营，在不适应后又被巴克莱护送着千里迢迢地从加利福尼亚赶到了纽约。即便如此，已经在新罗马对诸神有了一定了解的她在进了混血营后仍不时感到惊奇。相比之下，柏丽成熟的如同一位历经风雨的老半神。
她会影子旅行，那么她是冥界的孩子。派娅想，可能来自那个世界的孩子都是早熟的吧。
她们终于来到了用餐厅后，派娅正要告诉柏丽先去十一号桌，柏丽却站住不走了。“我在等我的认领标志，”她说。
“可能没那么快，也许要要到你献祭之后⋯⋯”
“柏丽？”尼克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的手臂已经包扎好了，虽然脸色仍然苍白，但看上去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紧紧盯着柏丽，“我想问⋯⋯”
突如其来的黑光打断了他的话。派娅吓的倒退了一步，才发现那来自在柏丽头上闪烁着的一个标志。刚才还喧闹着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人们纷纷抬起头，看着那个骷髅标志，掩不住惊讶之情地一个接一个地跪下了。这种场面可能会使一个新人惊慌失措，但柏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她只是抬起头，黑白两色的标志倒映在她漆黑的眼眸中。
她的模样，就好像等来了一个注定会来的结果。
唯一一个没有跪下的人是尼克。他缓缓鞠了一躬，又直起腰来望着她，微微扯了下嘴角像是笑了一下。“向您致敬，柏丽·列兹科。您的父亲是哈迪斯，三巨头之一，冥界的主宰者。向您致敬，冥王之女。”
营员们慢慢地爬了起来，仍然惊疑地看着柏丽，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柏丽则望着尼克，哈迪斯的两个孩子彼此对视。良久，她竟也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那么，我能叫你哥哥吗？”她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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