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们告退之后,太后便只留了皇帝和皇后往暖阁说话。
福珈站在暖阁的小几边上,接过小宫女递来的香盒,亲自在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里添了一匙檀香。她看着袅娜的烟雾在重重的锦纱帐间散开,便无声告退了下去。
太后让了帝后坐下,笑道:“听说最近宫里出了不少事,皇后都还应付得过来么?”
皇后安然笑道:“后宫的事,儿臣虽还觉得手生,但一切都还好。”
皇帝道:“你没有经验,皇额娘却有。”他含着笑意看向太后,“皇额娘,后宫的事,还劳您多指点着。”
太后捻着手里的枷楠香木嵌金寿字数珠,慢悠悠道:“这是自然,满宫里就这么些人,除了宫人就是妃嫔,她们见了哀家,不是自称奴婢就是自称臣妾的。唯独你和皇帝是不一样的,你们在哀家面前是‘儿臣’,既是孩儿,又是臣下。所以皇后,哀家疼你的心也更多了一分。哀家疼你,却也不能不教导你。皇后,你失之急切了。”
皇后身上一凛,只觉得后颈里一凉:“臣妾恭听皇额娘教诲。”
“你要节俭,哀家只有夸你,不能指摘你。可是皇后,你厉行节俭是不错,但也要顾着后宫和皇上的颜面。康雍盛世近乎百年,国库丰盈,百姓安居乐业。年节下命妇大臣们朝见的时候,不能看着他们心目中住在紫禁城里的高高在上的妃嫔主子们穿得还不如他们。臣民对咱们可以敬畏,可以崇拜,却不能有一丝轻慢之心。就譬如庙里的菩萨,没了金身,没了紫檀座,百姓们还能虔诚拜下去么?他们只会说,寒酸,太寒酸。”
皇后满头冷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太后继续道:“再者皇上膝下才这几个皇子,正是要开枝散叶为皇家绵延子嗣传承万代的时候,你让嫔妃们一个个打扮得跟刚入关的女人似的,你让皇帝愿意睁开眼看谁?女人的心思不落在打扮自己上,自然就只盯着别人去了,后宫里也不安宁起来。因小失大,皇后,你实在太不上算!”
弘历见太后的口吻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而皇后早已面红耳赤,少不得赔笑说:“皇额娘教训得是,只是皇后到底年轻,处理起六宫事来有些生疏,儿臣想着六宫的事,由皇后关照着,每逢旬日,再拣要紧的请示皇额娘,如何?”
太后笑着理了理衣襟上的玉坠子流苏:“皇帝的意思,自然是好的。只是至于皇后所行的节俭之策,内务府那边还是照旧,不许奢靡。嫔妃的日常所用也是如常,至于穿着打扮,告诉她们,上用的东西照样可以用,但不许多。一季只许用一次就是了。”
皇后答应着,又听了太后几句吩咐,方才随着皇帝告退了。
福珈见皇后与皇帝出去,方才为太后沏上一杯茶道:“太后苦心经营,终于见效了。”
太后长叹一声:“你是觉得哀家不该争这些?”
福珈低首道:“太后思虑周全,奴婢不敢揣测。”
太后执着茶盏:“哀家若是不费这点心思,慈宁宫除了点卯似的来请个安,哀家也要成了无人理会的老废物了。哀家成了老废物不要紧,哀家还有一位亲生的柔淑公主,和哀家疼了十几年的宸姝。大若都不靠着哀家,来日柔淑和哀家的端淑公主一样被指婚去了准噶尔这样的偏远之地,锦妃在宫中受尽欺凌、委屈,哀家却连个置喙之地也没有了。而且皇后母家的富察氏,原是满洲八大姓之一,皇后又好强,一旦成了大气候,如何还有哀家的立足之地呢?”
福珈感叹道:“素日皇后虽也常来,但奴婢看她今日这个神情,方是真正服气了。只是今儿个奴婢在除夕宴上瞧着那柔常在倒像是锦妃娘娘的手笔。”
太后微微一笑:“宸姝自打吟安去后,便转了性子,又得知那尔布是为了不让当年同选为侧福晋的宸姝压了娴妃的风头,这才上书弹劾佟佳氏,便痛恨极了那尔布和娴妃,她给娴妃使绊子,也是无可厚非。”吟安,是宸姝的额娘,太后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