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半个月之前,柳杉林中的雪才将将化尽。
初春的暖阳浅浅淡淡地从枝桠间滴漏下来,拨散雾气,暴露了飞舞的蝶虫的行踪。铃在林中到处跑到处看,不停地发出惊叹的声音。
她一会儿爬上这棵树,掏出了树洞里一撮鲜艳的鸟羽,一会儿又蹲在那棵树下,摘下几只水嫩肥厚的胖蘑菇。滋滋虫鸣不安分地在草丛各处窃语,颜色各异的蜂蝶成双成对地飞过。不时有一些藏身树冠里的鸟类妖族发现了穿梭在林中的二人,皆跟见惯了一般,只看上一眼,又继续跟自己的伴侣啁啾缠绵去了。
杀生丸已经带铃来过这片柳杉林很多次了,铃仍然着迷于林子摄人心魄的静谧。前几年,每到夏季,因为她喜欢看萤火虫,他们好一段时间几乎每夜都会过来。时光改变了许多物与人,这片林子却如同被定格在了荏苒里,任四季流转,它永远霭霭沉沉地注视着一切。
杀生丸停下来,闭上眼嗅了嗅林中清凉的空气。铃在前方回头喊道:“走快些呀,杀生丸大人。”于是他便又睁开眼,大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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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两人逛到窄瀑边,甫一看见那方深潭,铃的嘴就惊得张成一个大大的圆。初春里被云半掩的阳光照亮了潭水一角,映出了水下那个栩栩如生的世界。铃脚下只顿了一瞬,立马跑到潭边,三两下蹬掉木屐,踩进了水中。
那深潭中央深得秘不可测,周围一圈却是铺满了大石的,逐渐往中央低下去。铃踩着一块块大石,不顾潭水冰凉,玩得不亦乐乎,逐渐走到了窄瀑脚下。杀生丸也不管她,只慢踱着步子跟着。
林子里残有寒气,凉荫荫的,然而铃还是玩出了一身腻汗。她一手在脑后撩起黑发,露出后颈,少女如野草又如雏菊一般的气息便随着些微汗味漾了出来。空气中是清灵的水汽味道,铃伸出另一只手往那窄瀑上一撩,被水溅了一身。她咯咯笑起来,索性放下头发,两只手都伸进窄瀑里,开始往外抡水,石竹色的和服湿了大半,站在她旁边的杀生丸也被水撩了个一头一脸。
铃玩得起劲,初春的寒意最不能见水,杀生丸刚想制止她,忽然铃脚下一滑,朝前栽去。杀生丸眼前只一晃,铃已经栽进了瀑布里,一时四周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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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窄瀑里面,铃摔了个双膝跪地。
只是膝盖处却不疼,软软的润润的,她低头一看,石头地面上长满了苔藓,胖墩墩的十分可爱。原来,窄瀑后面竟然是一个两人高的石洞。窄瀑虽然高,但并不厚,此刻外面似乎阳光灼灼,透过水帘打进来,石洞顶部和侧壁上有水渗出,竟被映照得有些光怪陆离。
铃翻身坐在柔软厚实的苔藓上,看着流光溢彩的水帘,愣怔了半刻。水帘外面那个高大的身影亦是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那身影似乎等急了,忽地动了起来,下一瞬,杀生丸劈开水帘,走了进来。
水帘在杀生丸身后合上,将这石洞封成了一方小小的天地。逆着光,铃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茸尾和头发都湿哒哒地垂在身后,这造型让铃觉得十分新奇。
然而,杀生丸此刻却不太管得上自己的造型。他看着坐在地上,浑身湿透,被笼在他影子里的女子,蓦地便僵住了手脚。
眼前这个女子,是他多年来小心守护在心深处的一块璞玉。初识之时,他对她感到好奇,想要护她周全;而后,他尊重她、欣赏她,想要给她安心和开心。看着她从懵懂无知到豆蔻嫣然再到绰约聘婷,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丝亵**慢之意。
然而,三年前那个雨夜,铃对他的质问就如同燎原之火,从那一日起,某种情愫像夏草疯长,越发横冲直撞,他开始为了她的一丝气味而夜不能寐……直至,想要拥有她。
整个过程是如何一步一步发生的,进退之间又有多少暗自纠结,杀生丸已无暇去理。他的喉头上下一动,暗暗捏紧了拳头。一种让他感到十分陌生又格外享受的感觉在全身经脉里游走,他直直地望着铃,无法也不想去挪开自己的目光。
铃从小就爱玩水,水性很好。小时候她曾无数次摔进水里,水太急时杀生丸也会去捞她,但大多时候都是任由她自己湿漉漉地爬上岸来。再者,那年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情况下拥她入怀,她亦是被雨淋了个半湿的。
……从未如今天这般让他无法割舍。
“杀生丸大人?……阿嚏!”
铃打了个喷嚏,一下唤回了杀生丸飘远的神智。他蹲下身,想扶铃起来,赶紧去外面生火烤干衣物,却在双手碰到她的肩的时候,骤然就崩塌了自持。
石洞里有些阴冷,铃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她笑嘻嘻的,一面耍赖一般坐着不肯起,一面试图掰开杀生丸大人想要拉她起身的手,嘴里叨叨:“这苔藓好软好暖啊,铃想在院子里种一些……”
她的话没能说完。
下半句被一双薄唇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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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第一次尝到铃的滋味,让杀生丸很是苦恼。
已经活过了两千岁的树妖朴仙翁曾断言,继承了大犬妖族最强血统的杀生丸,他的心能够一直保持冷静,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被逼得走投无路,乃至失去自我。
杀生丸忍不住鄙夷。
……啧。父亲大人的这帮老友或家臣,没有一个可靠的。
就比如说,这一刻,他拥着铃,就彻彻底底地感受了一回“无法冷静”、“走投无路”和“失去自我”。他感到自己从身到心,在这湿凉的石洞里,都快要烧起来了。旖旎的气味细细密密地从鼻腔涌进他的每一个毛孔,让他无处遁形。
铃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杀生丸因常年持刀而长有薄茧的掌心从她的皮肤一寸一寸游过,游到了她拢在身前的手上。他握紧了铃细细的手腕,将它们束缚在她身后。
原本湿透的茸尾不知何时已经干了,暖烘烘的。茸尾伸长,将两人裹住,杀生丸强忍住急切,一一吻过铃的额头、眉梢、睫毛、鼻尖、耳根、下巴、锁骨……每吻到一处都如同吻在了一块小小的炭火上。
吻落回铃的唇,他停了下来,深深地往铃的眼里看去。
铃的眼帘半垂,浓密的睫毛合着水光微颤着。对方突然停下来,她似幻似真地抬眼看过去,看见了那双金色眸子里映出来的一个小小的身影。铃蓦地产生一种错觉,似乎那双眼里,这一刻乃至这一生,只容得下一个自己。
下一瞬,她就挣脱杀生丸的手,捧上了他的脸。她轻轻摩挲着他脸颊上发亮的妖纹,吻向他额头的月轮,口中喃喃道:“杀生丸大人……终于等到您了……铃好开心……”
杀生丸的眼倏然睁大。
铃没有停。她的手往下,摸索到他腰间,解下天生牙和爆碎牙,又摸索着上移,卸下了他的护甲。看到护甲上绑着的半旧小绣球,铃一笑,又朝那呆在原地的男人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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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过了午时,石洞外阳光越发炽盛,照耀得水帘似乎都在雀跃。石洞里,铃的长发如同一片黑到发亮的软缎,恣意地铺散着,显得有些张狂;杀生丸裸**露的背上蒸腾起稀薄的一层白雾,垂落的银发将铃笼罩在一团暗影中,仿佛想要整个吞掉她。
铃在人类中绝对算得上一个怪力少女。上树下河她从来没有怯过,照顾伤患时,她一人能背起一个壮年男子。但此刻,身下的铃软得像她做的和果子,皮肤上氲着湿润的水汽,似乎他再用力一些,她就要碎了。
杀生丸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铃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些她幼时受的伤。背部和胸腹有几道兽类的咬痕;仔细一些,还能摸到她胸腔下面曾经断掉过一根肋骨。方才铃喊痛的声音仿佛还黏着在石壁上,身下的苔藓带着一丝丝铃的血气。杀生丸想问上一句是否是他鲁莽了,但铃嘤咛一声,滚烫的脸埋进他的胸口,紧接着,她就攀上来在他肩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杀生丸险些失了控,也顾不上问了。
护甲和刀,都散落在一旁。杀生丸有些为自己感到可笑。一生中最脆弱、最毫无防护的两回,都被铃目睹了个全套。不过这可笑维持不了多久,他肩部硬直的肌肉线条上腻起一层均匀的薄汗,不一会儿便被铃抚上来的手碰乱了。铃小巧的指甲微微抠进他的皮肤,也顺带让他仅剩的理智泄了气。
“……铃,做我的妻子……”
“是……杀生丸大人……铃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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