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已是深夜，而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云南，吴询还在深山里拍着夜戏，谭梓弘坐在角落里，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已经是他们连续一星期连轴转了，所谓的连轴转，就是从白天拍到凌晨，休息几个小时后，再继续从白天拍到凌晨，如此循环往复。

就这种强度的熬夜，谭梓弘都快撑不住了，完全是靠着黑咖啡续命，而吴询呢，不仅要熬夜，还要拍摄追逐打斗的戏份，而到了晚上，什么追逐打斗都已经是小事了，蚊虫叮咬才头等大事，山里的蚊虫，尤其是晚上的蚊虫，那些基础款的花露水、防蚊液，都是无效的，抹多了连虫子都免疫了，再加上拍戏的时候，胳膊腿免不了的擦伤，总而言之，吴询的身上很热闹。

谭梓弘悄悄的走到导演身后，从监视器的视角里，仔细观察吴询在演戏时候的一举一动。镜头里的吴询，冷酷而严肃，眼睛里布满血丝，很像一只孤狼嘴角还有让人分辨不出真假实的血丝。吴询还是那个吴询，但镜头里的他，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当导演喊CUT的时候，那个陌生的吴询，又迅速回复到那个他熟悉的吴询。

同样的内容，待会还要换一个角度重新拍摄一次，吴询掸了掸身上的土，走到刚才谭梓弘做过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上去，还点了根烟，闭目养神。谭梓弘从背包里，拿出水杯，然后递给吴询道：“喝点水吧。”吴询睁开眼睛，接过水杯，张嘴喝了几大口，见谭梓弘的神色复杂，反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出什么事了吗？”

谭梓弘指着前面的监视器说道：“刚才我去监视器那里看了几眼。”吴询坐起身来，询问道：“我的表现怎么样？导演说什么了吗？”谭梓弘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导演挺满意的。”吴询猛吸了几口烟道：“那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难道是被我精湛的演技吓到了？不会吧？我的演技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谭梓弘看吴询脸上、胳膊上的那些伤痕，有些心疼，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于是便装作无事发生，如同往常一样，对吴询说些玩笑话。

“你睡会吧，等需要拍摄了，我叫醒你。”吴询摇头道：“不用，我还不困。”谭梓弘指着吴询眼睛里的血丝，略带职责的语气说道：“你看看，眼睛里都有血丝了，还说不困？能不能别嘴硬？”吴询知道谭梓弘这是在关心他，于是笑道：“好啦，知道啦，我都这么大人了，困不困还不知道？”谭梓弘心情复杂的脱口而出道：“你要是什么都知道，还能得抑郁症？”

吴询急忙做出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见周围没人听到，便叮嘱谭梓弘道：“这事，就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谭梓弘赌气不说话，吴询有些着急，于是加重了语气，将话重复了一遍，谭梓弘见吴询的反应，急忙点头答应。

其实拍戏这件事，在谭梓弘的认知里，是一个既轻松愉快又赚钱快的活，谭方沁在剧组拍戏的时候，谭梓弘也去探过班，反正就是背台词嘛，危险的动作又不用完全自己来，反正剧组会找替身嘛，而且一起拍戏的人，还能交个朋友，多好啊，毕竟谭方沁跟吴询就是之前一起拍戏认识的，如果不是这样，谭梓弘也不可能认识吴询。

跟吴询在这个剧组也有段时间了，给谭梓弘的感觉吧，就是这个剧组的人，从上到下都特别一根筋，拍摄的时候明明稍微变通一下就能解决的事，可在这里，偏偏就用最笨的方法，这也导致拍摄的进度非常慢，同样的时间，在别的剧组，估计都能拍完一半了。

谭梓弘就坐在导演的身后，从监视器里，看着吴询一次又一次的摔倒，担担土，然后继续摔倒，再担担土，谭梓弘的内心，既心疼，又不理解。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饶是精力充沛的谭梓弘都忍不住打哈欠了，在太阳从东边升起了三分之一的时候，终于完成了今天，不，准确说的是昨天的拍摄任务，导演也强忍着头疼，喊了收工。

在回酒店的路上，谭梓弘开车，吴询就坐在副驾驶，点了根烟，不快不慢的抽着，也不说话，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窗外，谭梓弘不知道吴询为什么是这幅样子，就只当他是心情不好，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吴询察觉到了谭梓弘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烦闷的吐槽道：“想说什么就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就跟你有多害怕我一样。”

“你看看你这一身，脏不脏的先放一边，青了紫了的。”吴询象征性的掸了掸身上的土，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不是剧情需要吗，赶上了。”谭梓弘有些心虚的回道：“你这些，明明可以叫替身嘛，你这是何必呢。”吴询吸了一大口烟，然后故意朝着谭梓弘的方向把烟吐了出去，谭梓弘被烟呛到了，咳嗽了几声，然后瞪了吴询一眼，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吴询看着谭梓弘，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看着窗外很平静的说道：“确实，找个替身的事，你刚才问我何必呢，是啊，何必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我拍个戏，就算用了替身，也没节省多少时间，我也不能提前收工，还要在现场喂蚊子，被别人看见了，还要被骂一句不敬业，你说我何必呢。而且，什么摔一下，打一下的事，不是本来就应该自己来嘛，又不是跟成龙似的，弄那种高难度的动作，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现在，搞得我还挺不合时宜的。”

谭梓弘还以为吴询是在埋怨自己，于是解释道：“你可别误会啊，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就是......”吴询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幼儿园小孩吗？连这点儿话都听不明白？你跟我这么说，是心疼我，是真的不明白，可是别人不是你啊。我也问过自己，随大流不就好了吗？别人怎么做，我就跟着一起不就完了吗。”

“可是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它问我说，凭什么啊？我明明有实力啊，我当演员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喜欢演戏吗？是啊，我喜欢演戏啊，那我要是随波逐流了，我图什么呢？我如果也这么做了，我对不起我啊。你知道吗，刚才在拍摄的时候，我知道怎么摔不疼，我知道怎么摔没事，我就是赌气！不就是摔吗，不就是打吗，我TM就是赌气！”

这还是谭梓弘第一次听吴询如此歇斯底里的发泄，虽然吴询扭过了头，看着窗外，但是谭梓弘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流泪了，从这里到宾馆的路程并不算长，谭梓弘特意绕了远路，现在，谭梓弘要做的事，不是开口劝他什么，而是陪着他，给他时间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