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
彻夜之后，天色大明。
伏龙鼎的青光越发猖獗，以至于在白日都显得有些耀目。齐昊与田灵儿望着远处喊声震天的河阳城，面露焦急。而一旁早就想开溜的周一仙却始终被小环死死拉住。
鼎旁的三个人，兀自昏迷不醒。
“这都一夜了，你想做什么？ ”
周一仙冗拉着一宿未睡的眼皮，有气无力地问小环。
与其他人不同，小环始终将注意力放在一旁的碧瑶身上：“伏龙鼎青光一夜不散，我在找机会带走她。”
“带走她？你不会是想。。。”
周一仙一愣，随即面色肃然：“不行。”
“不行也得行。”
小环坚定地说道。
“你那黑皮无名书里的东西根本没学全，只会白送性命。”
周一仙冷然道。
“就算没希望救活，我也要带走她。”
小环指了指兀自盘腿而坐的张小凡：“不然，他真的又要再回去了。”
周一仙愣了一下，随即会意，长长叹息一声，脸上的严肃顷刻散去，对远处的齐昊夫妇喊道：“喂！那你们二位在这里一晚上干嘛？昨晚就只是去山上报了信，随后就又飞回来了，算是什么意思？”
齐昊与田灵儿对望一眼，脸上都是沮丧至极。
“如今林师弟他们三人昏迷不醒，远处河阳城又陷入血阵，这一切都是因我们而起。”
田灵儿几乎要落下泪来：“我不敢去面对那些正在殊死搏斗的同门。”
齐昊看着伏龙鼎，歉疚道：“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们该选择在此护法，还是去河阳城帮忙。”
“混账！”
周一仙突然大骂起来，倒是把齐昊吓了一跳。
“你们都站在这里一夜了，分明就是选护法选得不能再选，还跟我装什么犹豫？”
周一仙喘着粗气，戟指齐昊：“而且就你们现在的状态，入那血阵也是凶多吉少，还不如在这里傻站着。”
齐昊与田灵儿被骂得莫名其妙，满脸无辜：“那前辈的意思是？”
周一仙立刻怒色一改，面露喜色，指了指碧瑶：“你们赶紧帮忙把这妮子搬走，不然小环不走，我一把老骨头可真得耗死在这里了。”
齐昊面色一变，为难道：“可现在碧瑶和伏龙鼎相连，就算我们合力也未必。。”
“唉。。。”
周一仙重重一声叹息，打断了齐昊的话，瘫坐在地：
“如今的人真是越来越不体谅老人了。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这一声叹完没多久，忽闻场内传来两阵咳嗽声。刚席地而坐的周一仙立刻跳了起来。
“醒了？”
他看向倒地一夜的林惊羽与陆雪琪，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所有人也同时精神抖擞起来，一扫彻夜不眠的倦意。
原来咳嗽声竟是林惊羽和陆雪琪同时传出。
“倒是挺有默契，醒也一起醒。”
周一仙嘀咕道。
林惊羽摸了摸头，看了看伏龙鼎，大惊道：“血阵已出！”
“这还不是最糟的。”
身旁传来陆雪琪清冷却凝重的声音。
林惊羽剑眉紧皱，顺着陆雪琪的目光看去。
张小凡仍然闭目而坐。
“有人暂时击退了血阵四灵中的两个虚影，所以我们才能从伏龙鼎的束缚中醒来。但是小凡，不一样。”
陆雪琪看着面前的人，一双凤目中忧色尽显。
林惊羽看向张小凡，忽地颤声道：“难道。。。”
下一刻，张小凡突然睁开了双眼———这一睁很自然，宛如寻常人每天早晨的醒来，但却让林惊羽和陆雪琪同时跃起了身形。
那是一对紫色的双瞳。
剑鸣响起，斩龙剑与天琊同时出窍，绿蓝光芒合于一处，却并不是进攻，而是防守。
烧火棍平推向前，浓浓的黑气与血红色蔓延在双剑之前，将后方的两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烧火棍的后方，张小凡却自然地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却又带着几分戾气。
他看了一眼林惊羽和陆雪琪———面对这两个对他无比重要的人，他却面无表情，反而眼神中带有一丝愠怒。
他向前伸手，握住了浮空的烧火棍。
双剑悲鸣一声，林惊羽陆雪琪同时眼前一黑，整个人倒飞出去。齐昊田灵儿见势不妙，立刻飞身欲接二人身躯，却感到一股无形巨力袭来，竟一同被带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烧火棍的棍身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连它也有些难以承受主人此刻的力量。
小环早已面色惨白：“难道他又被噬魂反噬了？”
周一仙神色极其难看，坚定地摇了摇头：“他遍读七卷天书，即使是噬魂也能轻松驾驭。怕只怕他当初曾大彻大悟，如今已站在了登天的隘口，分毫差不得。”
小环看了伏龙鼎一眼，忽地颤抖起来，眼中泛起了泪花：“莫非是昨夜碧瑶三魂六魄中的记忆，还有这伏龙鼎。。。”
周一仙缓缓点了点头。
只见张小凡一击打飞青云门四大高手，却完全无视了周一仙二人。蓦地，他原本发紫的双瞳忽地变为黑棕色，而原本恍若失神的他此刻却重新有了眼神。
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生死不明的林、陆二人，神色中露出一丝伤痛。但他随即就转过头，看向青光泛滥的伏龙鼎。
眼中再次泛起紫光。张小凡痛苦地捂住头颅，瞳孔中那道神智正与紫色抗衡着。
“破四灵血阵。。。诛仙剑。。。”
张小凡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仿佛要把这句话说到自己魂魄的最深处。
下一刻，他的身形却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徒留半空中一道细长的白线，仿佛是他穿过那里时留下的痕迹。
周一仙看着那条白线，终于跌坐在地：“越是关隘要口，一些逃不掉的东西就越是要命。看来他命中注定有此劫。。。”
他低下头，看着小环朝沉睡的碧瑶冲去，叹息道：
“张小凡，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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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阳城外。
望着曾叔常瞬间消散的身躯，所有人都默哀了起来。片刻后，常箭与文敏陆续醒来。青云弟子们哭哭啼啼地将适才情况告知，二人皆是大惊失色。
“没想到曾师叔闭关多年，竟是陨落于此。。”
文敏潸然泪下。
而一旁的常箭则面色难看：“曾师叔舍命破双灵，但也只是暂时得效。只要血阵尚在，四灵皆会慢慢补全。”
众人大惊，这才知那黄鸟与燮牛只是暂时被击散，纷纷感到一阵绝望。
这时，原本正在说话的常箭忽地抬起头来，只见河阳城上空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白线，仿佛它早就在那里一般。
常箭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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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
通天峰
幻月洞府
白线的尽头终止于洞府深处，而张小凡已站在那里许久。作为青云门重地，如今空无一人的通天峰上，竟无一人看守在此。
张小凡痛苦地捂着头看向那质朴的古剑，双瞳中黑棕色与紫色来回变幻，正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神智。片刻后，他终于吃力地伸出手去，缓缓地触及剑身。
一股无穷的戾气席卷而来，竟让他瞳中的紫色越发亮了起来，竟再次夺走了他的神智。
张小凡阅尽天书，对诛仙剑本已驾轻就熟，但此刻的古剑仿佛受到那紫瞳的感召，彼此间竟互相增强。
“啊！！”
张小凡大声吼叫起来，紫瞳竟带着几分冷然，周身血肉更有几处崩裂开来，溅出点点鲜血。
洒在了古剑之上。
烧火棍颤巍巍地腾空而起，“咔咔”之声再现。而此时若是有认识张小凡多年的老友在场，必然会瞠目结舌。
烧火棍上，原本被血丝紧紧相连多年的嗜血珠此刻竟在与棍身慢慢分离。但两者之间却始终连着一道血丝。
诛仙剑上的戾气越发躁动不安，竟慢慢覆盖了剑身上的鲜血。下一刻，烧火棍与嗜血珠上的血丝同时朝剑身伸来。那道戾气有所抗拒，立刻将两个魔物驱退。
这时，张小凡瞳中的紫色亮了一下。诛仙剑戾气震荡，其下的鲜血顿时如细线般伸出，与烧火棍嗜血珠相连起来。
一剑，一棍，一珠。
魔教自创立以来已有千年历史，但即使是八百年前登上魔教巅峰的炼血堂黑心老人，此刻也必然瞠目结舌。
血炼之术。
诛仙古剑，青云门数千年来的镇派之宝，竟被以血炼之法，与嗜血珠、摄魂棒一同系于一人之身！
他手握诛仙剑，身旁的珠子与烧火棍悬于身旁。下一瞬，他消失在了原地，带起又一道长长的白线。
大地在这一刻震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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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阳城南郊。
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了北方青云山传来的震动，其威力远在数十里外尚能让人站立不稳，竟是远胜先前燮牛黄鸟之怒。
文敏看着远处青云山上突然涌起的白芒，大惊失色道：“是天机锁启动了！谁开启了诛仙剑阵？”
常箭却默然不语，只抬头看了看先前那道白线，忽地伸手指去：“你们看。”
待在近处的青云弟子随着他的手势抬头看去，继而更远处所有的青云弟子一起抬头，再而是河阳百姓们跟着青云弟子纷纷抬头看去。
最后，是所有人一齐抬起了头，因为他们一旦抬头，就再也收不回目光。
那是一道从青云山峰拖拽而来的长长白光，足足绵延数十里。白光尽头，河阳城上，一名灰衣的男子正凭空而立，身侧分别悬浮着一个红色珠子与黑色棍棒，手中则握着一把诛仙古剑。
“是他！”
文敏惊喜地叫道。
但没有其他人说话，因为所有人都在屏息看着那个人。
张小凡眼中的黑棕色重新艰难地显现，但在诛仙戾气与紫瞳的作用下，这道黑棕色也是若隐若现。
他看了一眼身旁环绕的嗜血珠摄魂棒，再看了眼手中已遍布血丝的诛仙古剑，苦笑了一声。
随后，他便再次面目狰狞地挣扎起来，竭力维持着眼中的棕色。
“没有时间了。”
他心想。
他大喝一声，持剑向天。诛仙剑的白芒冲天而起，幻化出一柄巨大的白色剑身来。
十二年前，这柄剑曾将不可一世的鬼王从四灵血阵上击飞至千里之外。
如今，这柄剑重新现世，对准的依然是四灵血阵。
“双灵，破！”
张小凡怒喝一声，剑芒自天而下，直入土中。无数红色触手倒卷而起，但在“滋滋”作响的巨剑之下尽皆蒸发。
两道悲鸣从地底传来。在场弟子都辨认出是先前燮牛与黄鸟的声音。而远处义庄的伏龙鼎上，几乎在同时多出了数道裂纹。
常箭此刻终于眉目舒展，喜道：“已破了双灵的神识，血阵只剩一半的残阵。消息没错，张师弟果然来破阵了。”
但是他的笑容尚未形成多久，便凝固了。
“啊啊啊啊啊！”
张小凡突然大吼一声，双手竭力捂住头颅，一头乌发已然披散而下——适才的那一剑，已彻底激发了诛仙剑身的戾气。
所有人都被吼声震翻在地，连常箭与文敏亦然。但这吼声很短，瞬息间便戛然而止。
张小凡放下了双手，呼吸平静 。
披散而下的乌发慢慢发生了变化，从发梢处慢慢变成紫色，继而蔓延朝上，不多时已是满头紫发，伴随着灰衣猎猎飘扬。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已看不出半点狰狞；他的双瞳已彻底为紫，再也寻不到半分黑棕。
所有人都没看到张小凡是如何凭空消失在上方的，但他们都知道，他并没有继续破四灵血阵。
只因一道长长的细线自空中掠过，已远远地往南方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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