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像失控了一般,顺着脸庞一直流到了脖子。夜很静,除了猴子的呼噜声什么也听不到了。一个睡的那么香,一个哭的那么凉。就这样过来有一炷香的时间,她还是坐了起来。用做过不知多少次的方法,轻车熟路的把猴子清理到了床上。脱了自己的鞋,靠在床头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叫李刚。比自己大5岁今年31了。嫁给他,不是因为有多爱他而是因为他娘家的弟弟。也可以说是因为爱她弟弟。愿意很简单弟弟要结婚,自己不结婚弟弟就结不了。记得是她23岁那年的一天晚上,天都黑了。父亲还是坐在院子里那个,破了一半的磨盘边上。抽着常年一个味的旱烟,如果不是他抽烟,从烟斗里发出的那一丁点的火星,就不会认为哪里还有一个人,或者是个活人。白天曹家又打发人来了,父亲出去了两趟。可从回来的表情上看,出去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晚饭喝了一碗包谷粥之后就坐到这里再也没有起来。好在秋天刚到,外面还不冷。母亲坐在炕头,头上顶着已经发白的“蓝”手帕,时不时的唉声叹气。虽然开着灯,但那10瓦斯的灯泡已经开始发黑了。当然还是可以看到屋里那少的可怜的“家具” ,弟弟蹲在炕跟下,好像在研究地上的蚂蚁到底在干嘛?看着这一切,她的心里无味惧加。没有一个人说话,院边的蛐蛐有一句没一句的。还是门前的那个小溪,从来没有停止过。
“爸,回屋吧不早了。”她终于看不下去了,更不忍心让父亲那么孤独。
“我再坐会……”虽然天黑看不到父亲的表情,可作为女儿的她不难想象到,这个声音是如何从父亲嘴里挤出来的。
父亲结婚晚,是因为娶不起别人家是姑娘。所以最后等来了母亲,用母亲的话说,是父亲捡了个便宜。因为母亲当年得了一个怪病,没有人敢娶。结果结婚后病竟然好了。这可不捡了便宜了。老来得子,故而两个孩子就是他们的命。而弟弟更是这个家里的宝,就连自己都这么认为。传统没有办法改变。弟弟念书比自己多,他是高中毕业,而自己是初中,具体应该说初一。因为自己是这个家里的老大,当然就要对得起这个“荣耀”。“毕业”后只有每次去河里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个女的。其他时间包括自己都没有觉得是个女的,有时候村里的那些小伙都自叹不如。母亲自生了弟弟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家里的活就靠父亲和她了。她没有抱怨过,因为她知道抱怨没有意义,现实就是要她这样,也不得不这样。她爱弟弟,更心疼父亲。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靠父亲早年载的那些核桃树和花椒树。地里的庄稼基本上就是维持生活,何苦粮食也卖不上钱。一斤花椒可以换几十斤小麦,所以这些树就是他们的生活来源。可惜,它们每年就挂果一次。虽说卖了点钱,可也要维持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忙闲的时候,就去经营那三只产奶的羊。每天还可以得到十来块钱的收入,庆幸的是羊只要有草,就会有奶。草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不是问题。当然也想过去城里打工,可看看家里,还是放不下心。何况自己也没有啥手艺。记得父亲带她去过两次天水市,第一次是十岁,记的不太清楚稀里糊涂的。第二次是21岁。那是她最开心的一次,是和父亲卖花椒去了。坐在马路边上,父亲卖花椒,自己只顾着看人,看车,看高楼大厦,总也看不够。中午父亲带她吃了一碗牛肉面,那个香啊!直到回来一个月都能闻见,因为自己就不刷牙的。是的长这么大没有过。也是从这次去城里,自己才知道世界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从此在心里埋下了一颗充满幻想的种子。
“爸”看着父亲那憔悴的身影,自己还是鼓起了勇气。
“怎么了玉儿?”父亲台起头看向我。
“我,我觉得我叔说的那件……”
“不行!”还没有等我说完,父亲立马吆喝到。接着就能听到他加快的气流声。
“可等等的事等不了啊,再拖下去……”我急切的说的
“那也不能拿你的一辈子来,换啊!”父亲说最后那个字的时候几乎带着颤音。说完他的头低的更低了。静,很静。静的我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曹家人答应把女儿嫁给弟弟,但要3万元彩礼。这是对我们这样家庭的一种折磨,不高不低而且弟弟也到了年龄。主要的是再没有这么合适的价了。3万元,我们一年卖花椒核桃下来也就一万来元。不吃不喝3年怎么可能,何况这只是彩礼还没有算酒席那些……。如果在这个礼拜看不到彩礼,这门亲就不用再提了。二叔在城里做了个小生意,在北道分路口哪里卖麻子。我去过一次,还是21岁那年父亲带我去的。后来才知道父亲带我去,就是为了让二叔看看我,给我打听下嫁的。果然在上个月二叔捎来信,说有一个合适的人家,让我们去看看。于是父亲就去了,没有带我的原因是他觉得满意了在说。其实父亲是怕事情万一不成,给我带来言语。结果当天父亲就回来了,就一句话“那个人不行,我让你二叔再看看别家。”不过从父亲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肯定是失望透顶的那种。后来还是母亲悄悄告诉我原因的。那天父亲去见了那个人,个子和我一样高,人瘦很瘦。彩礼5万。父亲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说再考虑。让父亲生气的是,也就那么巧,当他买了些东西回汽车站时,竟然看到那个人和一个女的拉拉扯扯在大街上吵架。而且还打了那个女的。这当然不行了。父亲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就反回去告诉二叔让重新找。可现在就不同了,弟弟的婚事迫在眉睫。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就只有我了。这也是我想了一下午的,如果我答应那个婚事,就完全解决了弟弟的婚事,两全其美。至于那个人,我想结婚了就会好起来的,有什么可怕的。必定弟弟的一生牵扯到这个家庭,我迟早会出嫁的。
“爸,我考虑好了。”我这一次坚决的说到。
父亲抬起头,望了我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慢慢的才说到“玉儿,爸会有办法的,哦!。我知道你心疼你弟弟,可手心手背都是爸的肉。我不会让你走这条路,那个人他不配你。”
“爸,我迟早都要嫁的,早晚都一样。”
“哪也不行!”父亲的语气很重。
“您也别劝我了爸,我真的想好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拿出那些钱是不可能的,借也借不到那么多。就算把所有数卖了也不够,何况我们也不能卖。弟弟现在也长大了,如果结了婚两个人加上你日子一样可以过好。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这样不解决问题的。那个人家里比咱好,又有工作我嫁过去不会受罪的。至于人吗,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我想只要结了婚有了孩子会变好的。这是一个机会,是改变我们家的一个机会。爸答应我吧?”我一直看着父亲的脸,他也看着我听着我说。
父亲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看着我。我和父亲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对方,我期待着他的同意。慢慢的父亲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父亲的背不是那么的坚挺了,再也没有以前那么伟岸了。突然间感到父亲一下子老了,白天还不是这个样子,现在怎么会这么老。他抬起了头,抬的很高几乎后脑勺挨上了后背。就这样足足保持了近两分钟,才缓缓把头收回。可就在这一刹那,我看到了两行泪水从父亲的眼眶里汹涌而出。在漆黑的夜晚也显得那么清楚。
“爸……”我不知道为什么用着颤抖的声音喊到。同时扑倒父亲的怀里。
“爸……为了我们家,为了弟弟答应我吧!爸……”
我的哭声很大,哽咽着喉哝几乎是喊着说到。这一刻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我就是想抱着父亲哭。我的心很痛,我的身体在颤抖,我的灵魂在呐喊。父亲在我的心里就是一座山,是永远也打不败的,然而今天,我看到了出来没有看到过的一幕。他为了这个家没有哭过,他为了那么多的困难没有流泪。可是今天,为了自己的孩子哭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心里一次次的问自己这是为什么?要让我的亲人痛苦,让我们这个本不幸福的家庭痛苦。不,我不甘心!对不甘心,为什么别人可以风风光光的活人,我们却不能。为什么别人可以选择婚姻而我们不能。为什么我们就永远要做穷人别人就可以有钱。我不甘心,我不信!
突然,我从父亲的怀里挣开,用衣袖擦了把眼泪。抬起头看着父亲。
“爸,您不答应也要答应。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去城里。我不能让弟弟没有媳妇,我更不愿看到你和妈妈痛苦。放心吧女儿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飞翔了,我要为我们家,为我自己与命运抗衡。就算是失败了女儿也不会怨恨您的,这是女儿自己选择的路。”我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到。
父亲缓缓的抬起了双手,用那布满裂痕的手掌给我擦了一下眼泪。一个手抚摸着我的后脑勺,轻轻的抚摸着。一个手用手背轻轻的在我的脸上摩挲。父亲的眼睛是湿润的,嘴唇依然那么干燥。就这样看着我,抚摸着我,就像他的手里捧着一朵花一样,又想碰,可有怕伤到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