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还有刚刚润玉提到的势不两立之兆。

　　是什么致使花界会脱离天界，甚至势不两立？

　　更过分的，就像润玉所说，天界再无真花。

　　这也便难怪，她先前路过落星潭，边上倒是有一些花朵，不过却未曾闻到半分的花香。当时她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现在想来才觉得有些怪异。

　　若只是仙术幻化，又何谈花香。

　　既然都势不两立了，那花神的陨落，天界必然也是有所关联的，只不过要搞清楚的是，究竟是和谁有关。

　　姑姑说，当年将自己送到十里桃林的人对水神似乎极为愤恨，是与自己的父亲水神有关？还是说和其他仙家有关系？其中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流邀心中不禁有些沉重，突然又想到润玉的事情来。

　　“润玉的娘亲住在这天界的哪座宫殿？”

　　润玉皱起眉头：“我的娘亲？”

　　垂眸摇头：“我没有娘亲。”

　　怎么会？润玉身为天帝之子，娘亲必然该是天妃才是。先前四海八荒便是这样，天妃亦是住在天界才是。

　　“我的娘亲在我幼时就将我抛弃，是母神将我带回了天界。”

　　如此看来，那天后于润玉来说还是个有恩的？

　　这个走向怎么和她想的不大一样。流邀有些凌乱。

　　按照她所想的事情发展，应该是天后打压了润玉的娘亲，随后便将润玉从亲娘身边夺了去，而润玉亲娘又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子分离。之后润玉就跟着天后，谁曾想，不过一千年天后就生下了自己的儿子，自此以后，偏心偏到天边去。

　　但是现在润玉居然说是他娘亲在幼时就将他抛弃了？

　　流邀看着润玉忽然变得失落的神情，格外心疼他。

　　明明生而为龙，却爹不疼娘不爱，那样尊贵的血脉，生生养成了现在的样子。

　　造的什么孽！

　　“没有关系，你以后有我。”流邀绽开一个笑容，“他们把你抛弃，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你，但我肯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润玉只瞧着眼前的人儿啊，笑容明艳、眉目生动，连带着整个璇玑宫都有了生机勃勃的感觉。静谧流淌的空气，被她全数搅乱，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闻之甚甜。

　　仿佛心中被搅乱了一池春水，润玉很想回应这样的热烈，但是却不敢多迈出一步，不愿唐突。只怕一不小心，就把光遮住了，再次陷入黑暗。

　　先前他们在落星潭那边的时候，才是刚刚入夜。跟锦觅聊了一番，现在又收拾了这么久，倒是让流邀觉得有些疲惫。

　　“流邀若是累了，便休息吧。”

　　润玉向来是会察言观色，流邀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累，就被他察觉到了。

　　“那润玉可在这里陪我？”

　　流邀转头抬眸看向润玉，随手变幻出一张小榻来：“就是要委屈润玉放着主殿的大床不睡，过来睡这小榻了。”

　　润玉失笑，这都备好了小榻，还问自己是否要在这里作陪。流邀的眼神之中，分明存了狡黠、逗弄的心思。但纵然如此，润玉也觉得十分高兴。虽然看起来是他在陪伴流邀，但又何尝不是流邀在陪伴他。

　　纵然知道共处一间，于礼不合。

　　但、就这一次。

　　润玉随意的躺在小榻之上。

　　“流邀这化物的本事真是极好，这榻上的褥子倒是格外舒适。”

　　本以为只是随手变幻，谁知道躺下去，便觉得一阵舒畅。不像是他在主殿的床榻，以前倒是从来不在意，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睡的床铺竟还有些冷硬。

　　任由自己放松下来，闻着无意间飘来的淡淡酒香，突然就觉得心中安宁。

　　“流邀身上一直有酒香，是格外喜爱喝酒吗？”

　　“对，我呀，从小就泡在酒坛子里。”流邀侧了侧身，看向那边的润玉，“先前你在那姻缘府见我，我那时是第一次上天界，偷偷摸摸的藏在月下仙人的红线之中，跟着去了姻缘府。”

　　“那姻缘府可真是有姻缘府的模样，红线丝丝缕缕都铺满了殿中的地。”

　　“后来有个童子搬了两坛酒来，还告诉了我，这酒在姻缘府中还有许多，我出来便顺着香味儿寻了过去。就从那月下仙人那边顺走了两坛。”

　　这才想到，当时自己似乎只是喝了一坛，那另外一坛还在这里。

　　“润玉，我这儿还有一坛酒，不如我们寻个时间，一起喝酒赏月？”

　　这璇玑宫似乎是看月色星光最为清晰的地方。方才一路走来，流邀便发现原本不甚明亮的月色愈发的亮堂。果然不愧是夜神的宫殿吗？

　　流邀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

　　“你父帝将你安顿在这璇玑宫，是考虑到你是夜神吗？这边的月色似乎是最好一些了。”

　　“不过是离紫方云宫和玉清宫最远罢了。”

　　这一听便是天帝天后的宫殿。

　　流邀一噎，谁知道竟一下子戳到了润玉的痛处。支撑起身子，朝着润玉那边望去，只是夜色朦胧，即便有月光洒落进来，也依旧瞧不清润玉的神情。

　　“流邀不必担忧，润玉早就已经习惯了，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如今一个人住在这璇玑宫，也很好。我素来也不爱热闹。”

　　润玉虽然心中有些难过，但是看到流邀这样动作，便知道她的担忧，随口出声劝慰。这样的话，他也曾与旭凤说过许多次，早就驾轻就熟了。

　　但是流邀却一直盯着润玉的身形，没有因为润玉的话就放下心来，反而心中叹了一口气。以润玉的性子，虽然言语间是说已经习惯了，但是不知道把自己的多少委屈和着泪水往自己肚里咽。

　　不过她正经算来才三千岁，为什么就要操心这些事情。

　　“润玉年岁几何？”

　　“九千岁了。”突然转移话题，却让润玉忽的一愣，不是很明白流邀为何如此发问。

　　“其实我被我娘亲生下来还只是一朵小鸢尾，一千年后我才化形。所以我大约是三千岁的样子。”没想到两人年龄竟然相差如此大，不过还是没有姑姑和夜华之间差得多。

　　流邀低头轻笑，随后正了正色。

　　“你过往的九千岁孤孤单单，但是以后的长长久久，不管你是去山川游历，还是呆在这天界无穷尽，你都要知道，你不是孤身一个人。”

　　“只是你不要嫌我吵闹、嫌我烦。”

　　怎么会。润玉努力的想看清夜色遮掩下流邀的脸，但是不知是夜太深还是泪水挡住了视线，怎么也看不清。

　　流邀的话总是这般，万分直接。他从前遇到的，不论是父帝、母神，还是旭凤、叔父，无论是关怀、针对、嘲讽、利用，皆是内敛含蓄，话留三分。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于如此。

　　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有一朵小花儿，打破了这一切的定律，以一个格外强势的姿态挤了过来，告诉他——

　　我会对你好。

　　我会陪着你。

　　我会让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