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人会变得脆弱。变得容易愤怒,也会变得容易发抖。
林华凤现在就是又脆弱又愤怒又发抖。
关上的房门里什么声响都没有。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刚刚披散下来的稍微有些灰白的头发拂上去。然后沉默地走回房间。伸手拧开房门,眼泪滴在手背上。
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滚烫。
心上像插着把刀。黑暗里有人握着刀柄,在心脏里深深浅浅地捅着。
像要停止呼吸般地心痛。
哪有什么生活费。哪有学费。你那个该死的父亲早就不管我们了。
林华凤的手一直抖。这些年来,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不是一直在卖么?”
是的,是一直在卖。
可是她每一次躺在那些男人身下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易遥,你的学费够了,我不欠你了。
而那些关于她父亲的谎言,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说来欺骗易遥,还是用来欺骗自己。
她没有开灯。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将屋子照出大概的轮廓。
她打开衣柜的门,摸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五百八十块钱。
除去水电。除去生活。多余三百五十块。
她抓出三张一百块的,然后关上了柜子的门。
易瑶妈妈开门!
她粗暴地敲着易遥的房门
易瑶妈妈打开!
易遥从里面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站在外面的母亲想要干什么,三张一百块的纸币重重地摔到自己脸上。
易瑶妈妈拿去,我上辈子欠你的债!
易遥慢慢地蹲下去,把三张钱拣起来
易瑶你不欠我,你一点都不欠我
易遥把手上的钱朝母亲脸上砸回去,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的眼泪。
并不是易遥可笑的自尊。而是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到母亲站在一个小摊前,拿着一件裙子反复地摩挲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了回去。
小摊上那块“一律20元”的牌子在夕阳里刺痛了易遥的眼睛。
她想起母亲好象好几年没有买过衣服了。
门外,母亲像一个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
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滚烫的眼泪,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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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回家的路上,易遥站在弄堂前横过的马路对面,看见林华凤站在一个小摊前,拿着一件裙子反复地摩挲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回去了。
小摊上那块“一律二十元”的牌子在夕阳里刺痛了易遥的眼睛。
那天晚上吃完饭,易遥没有告诉林华凤学校组织第二天去春游,每一个学生需要交五十块。第二天早上,易遥依然像是往常任何一天上课时一样,背着书包,一大早起来,去学校上课。
空无一人的学校。在初冬白色的天光下,像是一座废弃的医院。又干净,又死寂。
易遥坐在操场边上的高大台阶上,仰起头,头顶滚滚而过的是十六岁的浅灰色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