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盯着眼前被墨水晕开的字,从一旁拿出火折子在手心笼出一簇火光,炯炯烈火将他黑色冷翳的瞳孔映的发亮。
火石底座燃烧,灯面外侧急速膨胀,存储他心愿的孔明灯借力冉冉升空,飘向遥遥天际。
他目送灯火,直至消逝无影。
那抹亮光,是他在漫天夜色星河中寄予的不灭等待。
夏小小起身,步于陆绎身侧,她双手背后,偏头凝视他的双眼,“你许的什么愿啊?”
陆绎笑看小小,手指勾了勾,示意她靠近点。
夏小小一脸好奇,左耳凑近陆绎的薄唇,她静心等着,只觉周遭温度升高了。
陆绎看着她长长的蝶翼,鼻息微微变重,心跳压不下去,静默片刻,小小没了耐心欲开口,他才靠近她耳廓一字一句贴耳低喃:“写的是在劫难逃。”
“恩?”她不太明白,为何是劫。
他突然间很认真的看着她,似乎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遇见你,上帝在我耳边说了四个字…在劫难逃!”
夏小小把话在心里念了好几遍,忽然笑了,她抬头神秘道:“那绎哥哥猜猜我写了什么?”
“叫我什么?”他突然问道。
“绎…哥哥啊。”她略些吞吐,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
刹那间,空气安静了下来。
良久他道:“我喜欢这个称呼,夏儿。”
夏儿…这两个字听在她耳中,为何会心疼的要落泪,夏儿…夏儿…
她一扫心事,颇开怀道:“我的心愿很难猜到的,说错也没关系。”
陆绎看着她满脸喜色,蹲下身拿起方才那支笔,在一盏新的明灯上,落了墨。
‘如约而至’
四个字,在他笔下却熠熠生辉。
“你…”他怎么知道…夏小小抬眼看他,“你不会你偷看了吧?”
“我猜的。”他挑眉,上前一步剥开她额前被风吹散的碎发,“是心有灵犀。”
她心思无非关于银子和承诺,平时约定成俗的事情总会在她心里烙印许久,我的傻姑娘你何时才会真正隐藏自己。不过,有我在,希望你可以不用长大,永远快乐幸福下去。
那晚,风很惬意,漫天倒映通红的灯明,却不及那一言一句融化芸秋的情话。
也是年少醒不来的梦。
…
金秋九月已过,转眼便入了冬。
边战还未停息,炮火已持续了好几个月,大明与东瀛人双方的粮草尚可饱腹,天气转凉,难就难在炭火,谁挨的过可以撑下去,谁便可以取得主动权。
消息从边关快马加报给朝廷,皇帝下令要朝中上下节俭用炭,严嵩父子奉命任职,尔后将腾出的炭,运往沿海。
不过两三个时辰,又传出明军兵败的讯息,京城内外百官书生就国事大论纷纷争词,集市百姓饭点谈资人云亦云,一时到像春秋战国百家争鸣之景了。
陆府正厅不同于外面的热闹,淳于芸在灯火下看着书,她左手托腮若有所思。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沉重的闷哼声,似有千万斤重。
“外面都要闹翻天,还是夫人心静。”陆廷进入内殿掩上门,步她身侧,“在看《孙子兵法》?”
“闲来无事,读书总是好的。”她笑了笑,“与其做些无用功,不如落实自身。”
陆廷俯下身,手穿过淳于芸腰两侧撑在桌沿,低头笑看她,“夫人调素琴,阅金经,到是将陆府也同化成了南阳诸葛庐西蜀紫芸亭。”
淳于芸抿唇笑了笑,递给他一杯茶,“水面平静,水下波纹,跌宕起伏,茶香才可口。”
风波表面平静,实下风云诡谲。
陆廷接过喝了一口,看她一眼扬手一挥,“夜深了,都下去吧。”
“是。”驻守在门口的丫鬟小厮纷纷弯腰告退。
屋内清空了人,淳于芸才开口,“今早我去枫林寺的路上,救了一个人,带有兵伤。”
陆廷放下茶杯,沉吟道:“可知他是何来历?”
“其人面容倒像我们中原,可身上却有留香的痕迹。”淳于芸摇摇头,略些叹息,“其余我不太确定。”
“多半是流民俘虏了。”陆廷神色肃穆,转着手上的玉扳指。
只是留香,到底是什么?
…
京郊城甫。
刚下过雨,地面满是泥泞,一面望去,有三个人影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大公子,你说夫人让我们来这是给谁送吃的?”岑福揭开手里的食盒,疑道:“里面还是一些没见过的菜品。”
陆绎敲了岑福一记脑袋,“别问那么多,记得我娘嘱咐的,规矩行事。”
夏小小点点头,“岑哥哥你太木讷了,要像绎哥哥学习。”
陆绎侧头一笑,捋顺她耳侧的碎发。
岑福摇摇头,步子加快了一大截,此刻他只想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三人前后来到一所茅屋跟前。
院前围满了栅栏,入秋的枫叶铺了满地的红,别是一番好颜色。
“这,怎么进去?”岑福困惑的挠挠头。
夏小小也觉犯了难,“是啊,要不叫人,或者钻进去?”
“食盒,给我。”
陆绎面色如水,岑福将木盒子递过去,他接着突然一个空身翻,点脚而下,平稳落地,穿过了栅栏。
夏小小一脸崇拜,“绎哥哥,真厉害。”
陆绎勾了勾唇角,示意他们在外等着,听娘说,此人喜静,心思深重,行事要格外慎重。
他敲了敲正门,“先生,我送来了您今日的午饭。”
里面半会才传来一个磁性的男声:“我姓福,饭就放门口,你可以走了。”
陆绎又敲了敲门,“福先生,我娘有话留给你,还望见面可以会谈。”
“鄙人容颜丑陋,不宜见人,心情不悦,闭门谢客。希君不必浪费时间,好走!”
岑福趴在栅栏上,摸了摸身上的小刀,“这人真是不识抬举,大公子亲自请他,还这般做派,等我手刃了他。”
夏小小忙按住岑福,“哥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且再等等。”
陆绎也未恼,又一次敲了敲门,“留香一梦入边关,政堂民生陷深渊,血祭百灵英雄冢,华夏千秋万古长。惜君思,惜君忆,惜君守。”
他留下话转身,还未走远,门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