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包含大量剧透——
上天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
但在她死后整整一万年,她都未曾入过他梦中。
是他薄情忘了,还是她不愿再见他早已面目全非模样?
润玉不敢去想,也寻不到人问。
她命星陨落之时,他不在她身边,她长眠黄土之后,他连死同穴的资格都没有。到最后还是昀奚将她葬在了太湖,那个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连同一起祭奠的,还有昀奚因此墮魔后的满头白发。
润玉的光凋零了,于是他终是一步一步被逼向了黑暗,从那以后,那尾银华皎皎的白龙不再是过往温润如玉的清冷夜神,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六界君父。
荼姚跳了临渊台,太微驾崩北辰宫,旭凤不知所踪,穗禾为爱成痴,水神退隐天界,花界断粮反叛,魔尊受制于人,人间浮尸遍野。
九重天溃乱如散沙,忘川群魔虎视眈眈。六界谣言四起,说天帝德不配位,恐有灾殃,那些过往支持旭凤的人担心他的报复,暗地里为求活命火上浇油。
鼠仙知晓他的难处,率领洞庭水族义无反顾的为他保驾护航,而润玉终是拒绝了。
未是江头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他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而一直紧紧抓着他手的那个女子,也被命运残酷的逼死了,他再无顾及,再无牵挂,那所谓的仁德二字,他要来又有何用?
手既已脏了,再脏一些,肃清这个肮脏的世界,他的痛和恨是不是能减少一点?
于是他拿着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赤霄宝剑,在六界肆意掠夺,鞭挞厮杀,每当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只要是挡在他面前的东西,不愿臣服,那挥剑斩开便好。
在某个无人的夜晚,润玉一身银华矗立于九霄云殿,脚下踏着地位,手里握着权力,肩上背负着罪恶。
他环顾黑暗沉沉的四周,却突兀的感觉到空旷,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寞。
恍惚间,他耳边回想起了太微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这个位子坐久了,是会让人发疯的……”
于是五千年后,六界四海全部被他纳入天界版图,从此万民臣服,再没有人敢对他说一个不!
除了魔界和太湖。
魔界是她的家乡,太湖是她沉睡的地方,他又怎么敢让自己去打扰?
可在他亲手杀了旭凤女儿的那天,恰逢白妤的祭日,入了魔的昀奚终于还是孤身杀上了九重天,阔别了五千年的兄弟二人在南天门外打了三天三夜,最后的最后,他终是放弃了这势均力敌的较量,任由昀奚的剑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身后的柱子轰然倒塌,雪亮的剑面映出他脸上的风霜,鲜血一滴一滴蜿蜒向下。
而他,没死。
就像当年在太湖河畔,昀奚再怎么恨他,也终究没有让他死。
“为君者,心怀天下,泽被苍生,而你看看你现在,为亲为疏皆可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到底在做些什么?”昀奚的一双血瞳映衬着他此时狼狈的模样,那里面没有了恨,但也没有原谅。
这样,也好。
“我的心还亮着,我知道自己脚下路该怎么走。”他笑。
“你的雄心霸业就这么重要?她的死都不能让你回头?”昀奚愤怒得踹了他一脚,“你走的路是黑的,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她死了,我走哪条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润玉擦掉嘴角的血,低低地笑。
昀奚怔住,愣愣的松开手里的剑,颓然一笑。
“是啊,自始至终,我从来都插入不了你们之间,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你呢。”
魔尊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南天门,再抬头昀奚已消失不见。
天帝由赶来的仙侍扶回了璇玑宫,伤养好之后的第一道法令,就是灭了任由魔尊杀上九重天的人。
既然他没死,想要他死的人就得死!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杀予夺,皆在他手,一切都是那么轻易。他的心日渐冷硬,人命在他眼里早已不值钱,就连那个外界传言让天帝信任不已的战神侄女,前几日也命丧他手下。
她多年来辅助他争权夺利,他也给予过她父亲旭凤曾有的权利,却没想到那个孩子却那般不争气,爱上了他这个杀父仇人,送他的那碗参汤里加的东西,他明明看破不说破,为何到了最后一步,她自己又不忍心下手了呢?
可怜的孩子,若没有爱上他,或许就能好好活着了,就如锦觅,如邝露,凡是喜欢上他的女人,除了白妤,都是贱人!他从来不会让她们有好下场。
“大伯的心里没有什么在乎的人,所以心才这么狠呀!”
小水鸟临死前哭得悲凉又讽刺,他左手温柔的覆住她的眼睛,右手干净利落的拧断了她的脖子。
“没有什么在乎的人吗……”
璇玑宫的其实院子很大,当年他说自己能给白妤的聘礼只有一间陋室和一只魇兽时,还曾逗得她笑得花枝招展,如今魇兽走了,璇玑宫里空得什么也沒有。
“只是大伯在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啊……”
花开花落,斗转星移,后来的后来,天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看着史官笔下记载的关于他的丰功伟绩,竟将他奉为千古明君。
而爱慕灭灵族公主的魔尊昀奚,他的亲弟弟,终其一生未娶,在过了万万之后寿终正寝之际,让魔界归顺天界,有传言说,那个风华绝代的白发公子弥留之际,手里拿着一枚夜明珠,双眼看着的,却是太湖的方向。
狡黠的笑出了声。
他说:“终究是我离她近些……”
而这些事,皆与他无关。
昀奚对白妤的爱六界皆知,为她执念入魔,为她覆平魔界,而润玉性情大变至今,都无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对她的爱,从一开始就隐蔽在黑暗里,无人知晓。
所以不论活得好累,他都不敢死。
他若死了,竟连最后记得她的资格都不会再有,他不敢死。
润玉站在布星台上,只见今夕清皎,星汉分明,那一颗流星陨落之时,他沉寂了多年的心湖,还是在突兀间被搅得天翻地覆。
昀奚比爱情迟了一步,而他比命运晚了一步。
如今,这世间最后一个能和他一起回忆她的人,也终于走了。
过往云烟成卷盗,一季年来一季老。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死,终究意难平。
有生皆苦,
有念皆妄,
灭尽无余,
不受后有。
他不愿忘记,也不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