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她试着将戴了多年的面纱摘下。
因着她自少时起便以青纱遮面。这是爹爹担心她女子重视容貌,若是整日里被人说长道短,心里定是会有些难过的,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然她自己,实则是不甚在意的。
她身为叛军之女,如今入得当朝的王爷府,成为郡主。
这在街头巷尾,莫不是一件奇事。
但是府中各人,却都对她真心以待。
爹爹说,那是因为她本身宅心仁厚,自己对人好,人便会对你好。
只是......唯独那么一人......
她还记得,她初初摘下面纱的那日清晨,府中上下各人见了她,都未有任何奇异的表现。更多的,是面露钦佩与赞叹之情。
哪个女子不爱美,而愿意勇敢将自己的缺陷展露出来的女子,却是更加的令人敬佩。
那日,灿烈在她门口伫立了许久。直到她夜深睡去,她仍然见到那副挺拔高挑,却又总有种说不出的落寞的背影在她窗前谨立。
他向来话不多,从小到大,总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那日清晨,除了她初踏出房门时,他一闪而过的惊诧表情之外,就依旧是他低头沉默,执剑伫立在她窗外的背影。
她总是觉得,他心里好似有很多的话,可他却从来也不开口。
午前的阳光,通透的照在妆镜台前。
都暻秀将装了礼物的锦盒打开,不大不小的一方暗红绒格中,放了一块青丝布绢。精致的萱草绣样淡雅脱俗。凭他多年对皇室用品的了解,一看便是尚衣局的精致手工。
子萱心怡那沁人的绿色,有些好奇的捻在指心,展了开来。
布绢细腻柔滑,半月形的优雅弧度呈现眼前,那是一方面纱。
子萱低头一笑,黄府中的小郡主喜欢青纱遮面,这习惯竟是连皇上也知道的。
“可惜,用不上了。”轻轻一语,子萱将面纱慢慢折了,放回盒中。
都暻秀见状,轻轻伸手拉住她皓腕,接下那方青纱,重又展开,将两边系带轻轻别在她耳际,那淡雅的萱草,便遮去了此时她一脸的红霞。
“其实,我更喜欢你戴着面纱的样子。”他笑,紧紧的注视着她疑惑的双眸。
“怎么?是怕我失礼人前吗?”她在轻纱后微有薄怒。
嘴角轻扬,一抹欣慰的笑浮上眼角。
都暻秀望着她秋水也似的眼,与那眼中有些嗔闹又有些关切的神情。
她是真的很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当然不是。”他伸手将她耳边系带拉好,手指滑过她透红的脸颊,她羞怯的低下头去。
“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我美丽的妻子。”
他的手徘徊在她耳际,好似久久不愿离去。
而她也垂眸轻笑,在面纱后娇羞无限。
正是你侬我侬之时,都暻秀忽感背心一紧,后领被人用极大的力气猛地向后一扯。
他不及设防,几步踉跄,被迫退开了她身前。
子萱也是一个大惊,还来不及拉住他,更不及呼救,只见一柄熟悉的亮剑,已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在了他颈中。
“灿烈!不要!” 看清来人,她急急出声阻止。
“都暻秀!”
灿烈自外面回来,因着惦记她伤情,于是急急便赶回房中探她。本想着有早晨那新来的丫头小芙照顾,定是不会有什么大碍。
没想到一进门,哪有什么小芙的身影。却见到一个陌生男人在对她动手动脚。
心里一把无名火烧起,也不及询问,上前就要动武。
直到她一声喝止,他才看清。
原来......是他。
“灿烈,很久不见了。”都暻秀被他一招突袭,一惊之余,倒也不生气。
他知他是她的侍卫,几年前他与她初见,他便是在旁一步不离的护着。
那时,他隐隐的察觉,他看他的眼中,似乎有股说不出的杀气。
他二人从来无冤无仇,似乎连面也是没有见过的,那么这样的表情,就只能是为了一个原因。
“灿烈,你不记得暻秀公子了?” 子萱有些着急,她这个直脑筋的侍卫哥哥,莫不是真的把暻秀给忘记了。
“啪!”回龙剑应声收起。
灿烈低下头去,声音比平常更低沉了些。
“见过暻秀公子。”
“嗯。” 都暻秀一笑,见他没有为难之意,知他只是护主心切,心里倒是多了一层宽慰。自己这些年未能在她身边保护,有这样一个衷心的侍卫,他倒是更放了几分心。
“灿烈你去买什么了?”虽然主仆有别,但他从小看她长大,他在她眼中,倒似个幼时玩伴的哥哥般。
虽然这位哥哥常年像块木头般的不出声不出气,但在子萱的心中,他在她身边,却是如家人般踏实的存在。
灿烈手里拎了布包,明显是去市集买东西了。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一大清早的就去集市买,她倒是有些好奇。
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抢。灿烈也不护,任她一手夺去。
好奇的打开来,里面却只是些药材与干净棉布。
子萱有些失望,她以为,起码是要有两块桂花糕的。
都暻秀在一边看的好笑,在他面前一向端正大方的子萱,在灿烈面前,却似个长不大的孩子般。
原来她也是会撒娇的,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家家。
灿烈也没理会她的胡闹,似是早就习惯了般。万年寒冰的脸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上前收了散开的包裹,也不管都暻秀,认真的站在子萱面前。
“郡主,该换药了。”
“换药?”都暻秀一惊,“子萱,你怎么了?”
子萱有些尴尬,自己受伤这事,她本想瞒瞒就过去了,好在上衫领口高,遮得那伤口大半,一时也看不大出来。
谁知道那块直来直去的木头......
“我......我颈中受了伤......” 到这份上了,她也不想瞒他了,遂将昨夜的事原原本本的道了一遍。
都暻秀与她对坐,听得眉头紧皱。
鬼面霓裳这人,做事历来我行我素。
杀人如草芥这种事于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虽不算江湖中人,可江湖中人人听到他的名号,个个都是闻风丧胆。
而他的行事不端,自然也招来了不少非议与隐患。
他毕竟算是朝廷中人,皇亲国戚,如此行事,就连深宫中的皇上,听到他也是头痛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