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手里捧了一脸盆的清水,似是正端进房来时,便见她醒了。吓得也不敢先去架上放好,只得捧着一并跪了。
此刻许是手有些酸,颤颤巍巍的正摇摇晃晃,脸盆里的水也洒出了不少。
子萱看着好笑,却是有些喜欢眼前的这个丫头,看起来虽有些笨笨的,却是老实本分的样子。一张圆圆的小脸,倒也生的乖巧可爱。
“为什么不放去架子上?”她好言提醒。
小芙如获大赦,急急忙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捧着水盆就往架子边跑去。
“灿烈呢?”子萱见她忙活,随便问了一句。
小芙听她问话,急忙跑回床边跪好。小脸一低。
“灿烈哥哥... 灿烈哥哥他出门买东西了。”
灿烈哥哥?......
子萱见小丫头把头埋的低低的,本就红噗噗的小脸蛋上,此刻更是爬上了两朵小红云。听她一口一个灿烈哥哥。心下已是明白了个大概。
这小子,又招惹了一朵小桃花啊。
话说她家灿烈确实是长得一副好样貌,刚毅的脸上又不失柔和的线条,一双明净的眼中仿佛能映出天湖,他的确是个清冷如月的美男子。
只是这人,实在脸太臭。
这府上几个姿容不错的丫头,早几年就听说对他大献殷勤,抛了手绢儿又写了情诗。
只是这块木头丝毫看不见人家的深情,瞎子似的大步路过,把人家绣了“灿哥哥”的手绢儿在脚底下踩了好几个鞋印儿不说,就连人家翻了几夜诗集写出来的情信,他都看也不看上一眼,就连着柴火一起送到柴房安大妈那儿去一起喂了烧饭炉子。
弄得几个丫头哭了几夜,他却仍是一脸冷冰冰,假装路过,一概不知。
平日里,府上一些小厮侍卫,也会偶尔攒了钱去窑子里喝些花酒。可他从来也不跟去,也不与那些人来往,一个人像个影子似的整日里跟着她。手心总是握了腰间佩剑。
她时而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的仇家?以至于上个茅厕他都要跟着,慎防别人把她推进茅坑里淹死似的。
她这位尽职的侍卫,有时是不是真的也太过紧张了。
有时,她也真的不知该如何去教导他,人长大了,心里也是可以放个把女人的时候了。
子萱想的有些乐,竟是忘了还跪在堂下的小丫头。一眼瞥见,赶紧让起了。说梳洗我自己来,你去给我备些早膳吧。便打发她走了。
小丫头也跪的膝盖发了疼,听大小姐这么一说,忙不迭的爬了起来,称了声“是。”,便往门外退去。
退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睁圆了大眼睛又抬起头来。
“哦,对了!沈管家让奴婢告诉小姐,都门的暻秀公子来了,正在大堂候着呢!”
暻秀来了?!......
子萱心中一热,这句话,恐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最让人高兴的一句话了。
“哦,我知道了,待我梳洗一下,便出去了。”嘴角含着笑,心里有隐隐的欢乐,她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小芙见主子偷笑,知道主子定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位的。
虽然她也是初到黄府,可是子萱郡主这位未来的姑爷,却也是城中知名的人物,她耳闻已久,却也是第一次见。刚刚在大堂上偷偷瞥了一眼,真是如传说中的一表人才,且温文尔雅,丝毫没有什么满身铜臭的味道。不禁也为自己家小姐高兴了一把。
子萱与暻秀,自从爹爹在世时定了两家婚约,便只是一次游湖时见过一面。
那次,两家的家长皆在场,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留他二人在船上私聊。
子萱知道,爹爹虽是帮她定下了这段姻缘,却也怕她心中有所不愿。所以安排她与暻秀见上一面,若是二人不能倾心对方,他也不会勉强。
这在风气保守的当下,是十分罕见的。
爹爹确是把她当亲生闺女的,这在当年,真的是让她感动的。
那日游湖,他穿了一件青绿色的长衫,头上系了一方墨绿色的布巾,看上去,更像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多些。就连他手边的小厮,都穿的比他体面些。
但他温和的没有距离的样子,却正是子萱喜欢的。
他执起宽袖,轻轻的往她茶盏中注水。
她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有些颤动,他其实很紧张。
“暻秀... 你的袖口湿了。”
她的一声‘暻秀’,瞬间唤醒了正在兀自紧张的俊俏公子,也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初见的尴尬气氛。
暻秀不自觉的‘哦’了一声,继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起头见她正调皮的朝自己笑着。伸手一摸,袖口却是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湿处?
知道她是逗他,却是一点也未生气。
两人对视了一刻,忽的都噗嗤笑了出来。
那一日,他的身上有淡淡萱草的味道,清新而温暖。
他并没有太多的语言,却总是以一种关心的姿态在她身边。
他听她说着小时候的故事,听她说着自家园中的花草,听她说着池塘中的金鱼。他好像对她的事处处关心。
子萱知道,他是在意她的。
那日,他轻轻伸出手,拉住她下船。
第二日,她收到他寄来的第一封信函,信函里,只有一把刻着萱草图案的檀木梳。
子萱知道,那把梳子的意思,是“白头偕老”。
子萱梳洗完毕,便回到自己房中。
打开手边小匣,那把梳子,这些年来,她每日都摆在这小匣中,珍惜异常,慎防遗失了。
咦?今日怎么不见了?
子萱坐在桌前,忽然有些心焦,难道是昨日梳头时忘了收好?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正在自责中,却感觉发间一紧,有人正在给她梳头。
子萱一惊,还以为是小芙去而复返,转头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怎么?多年不见,郡主已经不认识我了?” 都暻秀见她睁圆了一双杏眼,正以极度吃惊的眼神瞧着他,不禁开怀一笑,他这可算是报了当初她捉弄他的那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