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分别
“你……头上带着什么啊。”宋青城忍着一脸的笑意,脸色憋的发红。
沈芸的头上别了一朵大红色的绒花,那绒花又大,成色看起来又很粗糙,沈芸的脸本就小,这显眼的红色绒花,看起来竟是要比她的脸还大了,戴在头上显的格外滑稽。
宋青城见过的官家小姐都是满头的珠钗,那些个女子从不会戴这种绒花的,况且沈芸不施胭脂粉黛,也不戴任何配饰,他也仍觉得沈芸比那些娇养着的小姐毫不逊色。
沈芸就像山野间的小鹿般,不谙世事,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干净纯澈,教宋青城看了忍不住想将她带回去藏起来。
“你笑什么!”这绒花是之前村里有新娘子出嫁时送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带,今日特意戴上给他看,他居然还笑她。沈芸瞪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宋青城莫名其妙的摸了摸后脑勺,可这真的不好看啊。
红色的绒花是不好看,可是沈芸好看。
“摘这种草,这叫车前草。”沈芸利落的拿起镰刀割下车前草的根。
宋青城见她瘦削的身影在他面前来回起伏,眼里的心疼充满似是要溢出来,他暗暗攥紧了手掌。
沈芸回头,见他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也不来帮忙,还记着先前的气,便道:“你站那做什么,过来帮忙!这种草认识了吗?”
明明是气汹汹的语气,听在宋青城的耳里却宛若黄鹂般悦耳的娇嗔。
“车前草,能清热,解毒,这草药,我识得。”宋青城拿过她的背篓,手法熟练的割下草药。
行军打仗,受伤是常有的事,这些草药他多少也都识得些。
“那这个呢,叫什么?”沈芸指着一株叶边有着粗齿距的草问他。
“鬼针草,能解毒化瘀。”宋青城答。
沈芸拍了拍手,“将军真厉害,那这些都交给你了。”
宋青城宠溺一笑,道了一声好。
“将军!别采了,你过来。”
宋青城站直身,见远处的沈芸冲他招手,一蹦一跳的如一只小兔子一样,她背后是一片黄色的花海,她就站在其中,此时的宋青城想,真应了那四个字,人比花娇。
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衣服,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相映真是漂亮极了。
“此花叫作油菜?为何我从未听说?也从未见过?”宋青城向花海里一步步走去。
一步接着一步都踏在沈芸的心尖尖上,她仿若失聪般,只看得见宋青城的容颜一点点在她的视线里放大。
不知为何她的眼里好似有泪要泌出,她也不知道她在幻想些什么,她好像丢了灵魂似的,那颗心是不是跟着一个叫做宋青城的人走了?
可明明是她救了他,可为什么最后却是她陷进不知名漩涡呢,真是奇怪啊。
宋青城笨拙的用手指抹去她的泪,此时有些结巴道:“我、我可是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只是被风迷了眼睛,将军方才说什么?”沈芸别过头,声音快速模糊的回道。
宋青城将手收了回去,轻轻的从她的脖子拂过,他又问了一遍:“这花我从未见过。”
“将军当然没见过,这花只生在这山野间,越是艰苦的环境,它开得越盛。”沈芸骄傲道,昂起头脸上带着笑容,梨漩涡浮起在她脸上,她自己怕是不知道这副景象是如此的动人。
宋青城同沈芸一起倒在草地上,周围的杂草将他们包围起来,只有他们俩个人。
万懒俱寂,只有花开的声音。鸟不鸣,花却喧嚣。
阳光倾洒在数十万株油菜花上,那种金黄,直教人束手无策,似乎都可以听见轰轰烈烈燃烧的声音,如火如荼,仿佛天地间都要融化于此。
要是能长眠与此就好了,但愿永不复醒。
“将军可知道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我只记得这一句。”沈芸闭目,内心却思绪翻飞。
“问这个做什么,你想学作诗?”宋青城扭头望她。
沈芸忿忿的转身,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嗯?”
“我说,这首诗的下一句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记着了,大将军。”
日薄西山,俩人谁也没再开口说第一句话。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宋青城才沉声道:“本将该回去了,我天启的子民都还在等着本将,我要守护的是整个天启。”
还有你。
“芸儿祝将军凯旋,风光无限。”
“等一下!”
他扭过头,视线定在沈芸抓住他的胳膊的手,她抓的很紧,将他的衣袖都抓到泛皱,骨节泛白。
从她的眼角有泪流出,亮晶晶的刺眼。她哭了,她这么坚强一个女孩,在他掐着她脖子威胁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她上山采药的时候滚落山底,摔得满身是伤,她也没有哭,可在他要走了,她却落了泪。
她将手腕上的红豆串着的手链,小心翼翼的穿在他的手上,像是不舍极了。
“怎么,不舍得?”
“是啊,不舍得。”
这是她们最后的对话,也真的就是最后一次的对话了。
4.相思
那一天,天下大赦,凯旋而归的大将军迎娶了尊贵的安乐公主,普天同庆。
花轿扔下来的喜钱,让人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笑如春风。
称赞将军的话自是数不是胜。将军与公主,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而角落却躲着一人,她看着花轿,念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
他在将军府门前骑着高头白马,嘴里喃喃念着:“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手里修好的红豆手链,他轻轻一扯,便散了,红色的相思子在地上安安静静的躺下,他抬头,扯出一个笑容,从他的心上踏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