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白雪峰最终还是没有发疯，也没有陪白雪书去死

颜倾带走了白雪书的尸体，独自闯入魔界交给了白雪峰，带着满身伤痕鲜血在紧闭的房门外跪了整整七天

魔君汝走吧，他不想见汝

颜倾至少……至少让我听听师父的声音……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白雪峰站在门后，和他隔着十来步的距离

白雪峰你走吧，以后都不要来了

颜倾弟子愚钝，未查清真相未保全师父的兄长，还请您责罚！

白雪峰别叫我师父了，我早就不是了

他摆摆手，神色苍白疲惫

白雪峰走吧

颜倾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离开

魔君初逢……

白雪峰安静的看着颜倾的身影消失，身周忽然狂风席卷，木门石墙一瞬间化为碎末，唯有房间里一张玄玉床未被波及分毫

白雪峰衣袍猎猎作响，双眼通红，唇角缓缓溢出血迹

魔君穿过狂风走到他身边，抬手抱住了他

魔君哭吧

白雪峰沉默，缓缓转头去看玄玉床上躺着的人

他给他换了干净的白衣，挽了整齐的发髻，用魔气一点点修复了他的伤口

俊秀安静的青年，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可是他再也不会在自己叫他几声后揉着眼睛坐起来了

全身九十多处洞穿的伤口，鲜血几乎流尽，丹田破碎经脉断尽，灵魂都没剩下一丝一毫

他茫然的想着颜倾说的话

“九十三诛仙刺是他自己同意的……受了二十多枚就晕过去了”

“不过我从未见过这种人，受了诛仙刺都不呼痛的，甚至连神色都没怎么变……”

他猛的闭上眼睛

白雪峰魔君……魔君……

白雪峰他最怕疼，怎么会不哭不叫呢？怎么就愿意受这诛仙刺呢？怎么就不为自己辩解呢？

他全身冰冷，身周的风一点点平息

他睁着空洞茫然的眼睛，愣愣的看着魔君

白雪峰怎么就……一心求死呢？

他抬手抓住了魔君的衣领，眼泪终于滚落，崩溃的嘶吼出声

白雪峰他怎么就不想想我！不是说好听我的吗……

白雪峰你说啊……他怎么就不想想我……

随着他一句句的质问，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染红了一片衣裳，有些呛进了气管引起剧烈的咳嗽

哪怕在十年前影灵山逃亡，他也没有崩溃狼狈成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将一颗心小心翼翼的捧出去，要接住的那个人却忽然消失了，他的一颗真心便落在了空处，送不出收不回

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是茫然无助崩溃寒冷

冷到骨头里，冷到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抓着魔君的衣领慢慢跪了下去，带着魔君也跌坐在地

他瑟瑟发抖的蜷成一团，似乎想让自己消失

魔君不怕……初逢不怕……

白雪峰我不叫初逢！我不叫！

白雪峰我是白雪峰……白雪峰……我是他弟弟……

白雪峰如果我不逼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一心求死了？

白雪峰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好好当他的弟弟……

他茫然的睁大眼睛喃喃自语，泪水颜色渐深，渐渐成了两行鲜血

魔君紧紧的抱着他，一时无言

他不知情爱滋味，此时也只能拍拍他的后背无声安慰了

所幸，万年生命终是将他锤炼的足够坚强

他没去死，也没有彻底崩溃，只是更加沉默的修炼，更加阴晴不定

他留下了白雪书的尸身，用秘法让他用不腐败，一点一点修复破损的经脉丹田，抱着他温柔的说话

说自己的曾经，他万年的生命里，实在是有太多故事可讲

讲自己幼时在家里备受冷落，讲少年时的颠沛流离，讲修炼的艰辛苦楚……

讲拜入砺剑峰后的点点滴滴，讲师父对他的器重，讲一力扛起砺剑峰的艰难

讲第一次收徒时的忐忑期待，讲时间越久越习惯这样的生活，讲他所经历的一切一切

他满心后悔自己没有告诉白雪书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想说，也没机会了

他抱着白雪书的尸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白雪峰魔君去了幽冥，找不到你的魂魄……你到底去了哪里？

白雪峰真的魂飞魄散了吗……不然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肯入我的梦？

白雪峰还是说你真的再也不想见我了？

白雪峰我错了……兄长我知道错了，你至少再回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白雪峰一眼……一眼就够了

是的，很多年了

距离白雪书被绑上洗剑台，已经过去十六年了

时间依旧沉默又不容拒绝的缓缓推进，十六年，足够软软小小的婴儿长成翩翩少年，足够细细矮矮的树苗长成参天大树

也足够让一个人习惯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切入血脉的剧痛

至少，足够白雪峰习惯这些

门轻轻的响了一声，魔君推门走了进来

魔君雪峰，去人间走走吧

白雪峰不去

魔君若是白雪书还活着，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画地为牢的

白雪峰可他看不见了

魔君我早已说过，若是他的灵魂被诛仙刺化去，肯定会留下一点碎片的

魔君可他的魂魄消失的干干净净，很有可能是被救走了

白雪峰能被谁救走……试剑峰峰主亲自动手，兄长的魂魄一丝不剩也不是没可能

魔君你怎么总是不肯给自己一分希望？

白雪峰有希望，才会绝望

他忽然放下白雪书，为他盖好被子，细细的掖好被角

白雪峰不过去一趟也无妨，兄长喜欢人间的小玩意儿，我去买些来

白雪峰不过去一趟也无妨，兄长喜欢人间的小玩意儿，我去买些来 哄他开心

白雪峰他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肯定是无聊了

魔君看看毫无声息的白雪书尸体，又看看一脸淡然平常的白雪峰，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该是怎么样的执念啊……

两人用幻术易了容，来到人间最近繁华起来的一座大城

这里原本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镇，十年前忽然出现一位天才，并不是修炼或者铸剑的天才，而是经商的天才

他做出颜色艳丽好看的口脂，做出照的人分毫毕现的镜子，做出如水晶般剔透明亮的琉璃……

虽价格昂贵，但刚刚现世就被疯抢，短短十年这位天才的名字和他家的商号已经传遍天下

这安稳盛世，最不缺的便是富贵人家

最不愁卖的，便是新奇的奢侈品

这座城，也因此吸引了大量的商人

踏进宝昌城，魔君直接带着白雪峰进了其中最大的宝昌斋

魔君这里可都是新奇玩意，看看？

——TBC——

作者是只小仓鼠2020.12.18，2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