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声响刺进她的双耳。
她的听觉似是别人随手可弃的玩物——声响突然被掐断,犹如拧爆了城市的声带,余下凄切的残响,也都被一点一点地拖入这无形的沼泽。那些躁动的挣扎,也随着空气中细小微粒的运动遭到遏制。突如其来的静寂撕开血口,这条城市的脉搏无一例外,全都成为暗处滋生的养料。远处的天光也早已湮没于无声的浪潮。
世界倒悬了,浸泡在重重夜幕中。一切皆是泥潭。
她感到自己的声带无法振动——这不是幻觉,绝对的死沉在这十字路口中心经过。
十字路口……这一刻,仿佛是巨大的引力压着她,窒息,昏沉……
车窗突然被拉开,像裂口,肆无忌惮地涌入黑暗,阻挡了公车所带给乘客的保护,寒意随着扑来的冷风刺进骨里,又于抵达未亮路灯的对岸消逝。
这一带……停电了。
真黑……
麻木后,这是她对于此刻的第一反应。
司机似是僵持在驾驶位上,整辆车停滞不前。
她望向整个公交车,附近唯一发亮的光源。灯芯微弱地烧着,她勉强能看到被车灯照着的死气沉沉般的车站,孤立在暗夜之中。
没有人烟,就像驶过了荒地的夜空,沉沦进宇宙的暗物质中。
万籁俱静,机械的女声又古怪响起:“世界中心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
世界中心?
她的诧异无法表达出口。
莫名的痛感消失了很多。隔着仅有的车身,她勉强望到了外面的——
那栋高楼。
她是看不到它及它们的顶端,却也能感受到那坡面朝自己这边倾斜,干冷的风时不时灌入车内,在公车后座的角落,将她的发丝扬起无力的弧度。
世界中心矗立着全世界最高的摩天大楼——世界窗之塔,坐落于这个城市的金融贸易区,十字路口的对岸,周身高低不平的楼群层层围绕,争高直指。从远处鸟瞰这个城市,就像一个领袖般的人物被众人簇拥起来,抬起了头,绷直了手臂卖力地往上探着,向那所不能达到的高峰艰难跋涉。
但那里至少曾凝聚了过去人类一切的顶峰。
那里究竟真的有千古的豪迈、凌云的壮志,还是有限空间的狭隘所浮现的妄想?她已经差不多忘记这样的说教故事,更不会去挖掘里面深藏的真谛。
因为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那些钢筋丛林仿佛被抽掉了脊髓,支撑它们的如今只有深邃却又空虚的黑,包围着这辆车,包围着她。
它们都在向她下坠,然后终于连天也随着支柱塌陷,无尽的黑潮涌入……
根本躲不开。
她觉得自己的视线犹如飞鸟,听到什么奇异的弓弦声,惊慌失措从而坠落。虽然这里附近安静得很不正常,唯一发出声响的……咚咚咚,她已经不能聚精会神地数她的心跳,后者在慌乱中愈演愈烈,甚至让它的所有者产生了全世界都在回荡这个声音的错觉,咚咚咚,同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出,单薄的闷声在她耳畔变得了清晰、甚至可塑的立体形……
正当她要乏力地合上眼时,车站锈蚀的铁牌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捂着兜帽,遮住脸部的怪人。那个人全身被黑色长袍裹得严严实实,在灯光聚焦之下映出了几分可怖。
!
她已经不敢再看了,试图低头专注于她突然被邀进去的【蓝buff应援团】,希望群里面的快活氛围能缓解一下她如惊弓之鸟般紧张的身心,可这无疑是徒劳。
那个人用一种她无法形容的方式上了车。司机动了一下,伸出手和那个人做了什么。
头顶着前面的椅背,脖子低了有些久,还是会感到酸痛,不适,她慢慢地抬起头,舒缓一下。不巧的是,那个人的正面与她的目光对上了。
兜帽下犀利而冰冷的光,霎那间扫过她的灵魂,如同将孤独的人弃于黑暗之中。她无助而慌乱,僵硬的身形暴露在那个人的面前。
奇怪人的口罩拉得更加严实,但兜帽比刚才在车外看到的往上松弛了,至少能让她大胆地看到双目,暗沉的棕色,像锋芒,突然被一种像篝火般的东西磨灭。
一个人害怕时,比如她,直接忘记了思考:这个眼神所带来的感觉。
“额啊。”
她深呼一口气,总算让自己动了一下。
十五岁的少女抿着嘴,慌慌忙忙地低下头去,整个人蜷缩在座位的一角。
她又缓缓地,提起胆子越过前面的座位看去,那个人默默地停在了前面,低着头,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抓住了车上的吊环。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那个人居然也没有来找她。只是在下车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那个人又在看着她了。
但明显没有在“世界中心”那次那么令人悚然。可能是快要回到家了,自我错觉里有种重回的暖。
她突然想到了花,篝火,海边的夕阳,悬崖的星空……各种思绪飘荡,又随着公交车而消失。
很好。她看着手机,20:25,家里还没人回来,也不会让人察觉到“魏”集团董事曹老板家偌大的别墅有人跑出来作妖什么的。
奇怪的是,刚才在公交车上诡异的经历,她很快睡着了。
————
每次学期开始,照常由典韦送蔡文姬回学院。
她发现她和孟德叔叔的关系最近突然缓和了很多;不仅如此,学院里的一个学长突然对她好上了,似乎是作为挚友,愧对于她已逝父亲的一种补偿。
那些个真相,不都已经揭开了吗。
不过得承认一点,哪怕过了两个月也不会让时间洗掉诸葛亮学长一些恶人的气质。
自这个城市建立之初,稷下学院已经不单只是以前那个承载文明的古代地址,当然它现在依然是稳定埋藏于城市之下的核心“系统”的重要中枢及超越至高学府的存在,它又扩建了不少,还重置了部分办学理念和规则,专门培养这个城市所诞生的拥有特殊技能之人。
“哟,文姬纳。”她走上进入大门的阶梯,就看到前头一只原皮的透露出一种“我是反派”的诸葛亮学长。
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蓝色或其他颜色的光线触碰到她身上。哪怕是错觉……
是啊,每个属于辅助和任何队友的感人事迹,背后都离不开从一根普通的射线引发的血案,比如元气弹。她盯着诸葛亮,突然想到。
“额,早上好,学长。”
“哟,村夫,”一个黑影显形的身体出现在她和诸葛亮旁,这人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听说村夫这学期报了刺客系的课程?是吗,元歌?”
“不愧是你呢,仲达。”诸葛亮的身形逐渐褪成一个她很眼熟的形似木偶的俊美男人,然后变成了元歌,“师兄一大早就进我们院了,我陪他一起的。”
司马懿看着元歌,窃笑:“每天来都喜欢搞这种小把戏,看来这学期不好好找间教室驯服一下你才行啊……”
元歌不卑不亢地陪笑道:“你能抓得找我吗,仲达?”
她看着这俩人,懵懵地继续跑上去。
“哦对了,文姬。”
司马懿突然叫了她的名字。飕飕的风声让她像又回到了昨晚,然后带着类似的感觉触进耳膜:
“不需要担心世界中心的那件事,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那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很少人知道你在现场,你很安全。只不过,女孩子大晚上就不要独自跑到曹孟德所庇护之外的地方了。”
“你昨晚可把他吓了一跳。”她抬起目光,仰视的角度,元歌有些滑稽地笑了一下。
她本来都忘记了。
怎么说,孟德叔叔已经知道了……
果然,一来到辅助系院的大厅,瑶一看到她松了一口气,但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立马追上来询问:“文姬,你昨天晚上……唉,都怪我,不应该要你去我家玩的……”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明明是她擅自提出这个主意,瑶却这么说,让她这个当事人之一很不好意思,甚至有些愧疚,“从你们的反应来看……”
“我也不知道,谁也不懂。其实我是从那个群,【蓝buff应援团】那里,是貂蝉转发的一张图片,有人拍到了昨晚唯一一辆行驶进世界中心范围的公车,图片的像素意外地很高,然后大家都能隐约猜出后座那个模糊的是你……”
司马懿,嗯?这就是你所说的“没有发生”,“很少人知道”?
“没事,群里面的人都是法师系和辅助系的,大伙是不会告诉更多人的,她们都做了担保。”瑶说,“其实我们也想问问,但听貂蝉说她只知道昨晚在世界中心那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具体是什么真的不知道了。”
“……”
她内心一片空白。
“走吧,先去鱼的办公室那里交论文,一边走一边跟你说,你们看到的照片上,是不是除了后座的女生和司机之外,还有另一个不明的人。”
“嗯是的。”瑶掏出手机给她看那张被转发的图片,“所以我们担心的就是那个人很有可能和世界中心所发生的事情有关,他会不会因为看到你而对你怎样……”
————(3147字)
(日常题目与正文不沾边ing)
“未完待续”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