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回了院子,不知怎的,直觉浑身发冷发寒,攒了几床被子捂在床上,方才暖些。
这会儿,在被子里朦朦胧胧的正要睡着,却又听几声鸟叫传来,插断了睡意,本以为是自己精神不济,睡意浅薄,但细听,才发觉唤醒我的,除了这鸟叫声,还有另外一些细细碎碎的吵闹声。
那声音逐渐增大,吵的我睡意全无,便好奇究竟是何人,不去前院参加喜宴,反来来后院热闹。
想着找来几件披风披上,慢吞吞的向那声音处走去。
离那边越近,那吵闹的声音便愈发清楚,似乎是四姐苏凝香和二嫂陆薇姿。
我到了那里,才知并非只有她二人,三姐的身后还站着二哥哥苏秉玉,地上还跪着一个丫鬟,看衣着像是素卿。
我虽不知她两为何起了争议,但见其二人的神色,便知自己万不可上前参与。
为免惹火上身,我便躲到一旁的树后看着,只见二嫂弯腰从素卿手中拿了什么东西递到三姐面前,毫不客气的质问:“四妹妹,难不成你丫鬟是个贼?”
“你少倒打一耙!”苏凝香怒道,气的咬牙切齿,伸出一指狠狠指着陆薇姿:“这府上的账一笔笔都算的清清楚楚!大不了我随你到母亲和父亲那里去理论。”
听到四姐这话,我才顷刻反应过来,原来她们之间的争正是我那天在花园里听到的——二嫂私挖这府中的钱财接济她母家的事。
“你母家家底亏损,你便拿我们苏家的钱填补,可我苏家的亏损的,又由谁来填补?”
“四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懂了。”四姐的话虽句句在理,可陆薇姿却恬着她那张厚脸皮,依旧死不承认道:“这丫鬟不是你房里的吗?”
“你!”四姐怒不可遏,伸手指着陆薇姿,却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憋得满脸涨红,轻喘着气道:“我苏凝香何时受过这等气,你若执意诬陷我,今日我也不怕这喜事忌讳,直拉你去母亲那辩。”
说道,便要上前拉扯陆薇姿,苏秉玉见势不妙,忙冲上去,挥开苏凝香的手,将陆薇姿护在身后,对着苏凝香横眉,怒吼一声:“够了!今日大喜,岂容你如此放肆。”怒完,竟说起理来:“我左右还是你同父同母的嫡亲二哥哥,你再怎么厉害也得听我一句!”
“夫君别说了,四姑娘如今掌着半个家,厉害的很,如今竟还养出了家贼。”
“好嫂子,你这一张嘴,真真是比大嫂还会说。”四姐不知是否气极,竟不怒反笑,眼圈却渐渐渗红,将二哥和陆薇姿狠狠打量一眼,甩开袖子转身向前院走去。
我在树后看了这样一场风波,只觉得心神忐忑,半晌才平复下来,彼时,那争吵的地方已然没了人影,就连丫鬟素卿也不知去了何处。
我拍了拍胸脯,正要往回走,刚走上那廊间,却听一人从后面唤我:“五姑娘留步。”
我回过头去,只见是主母身边的婢女秋伶,一身银灰大长袍,腰间系着紫红丝,吊眼细眉,惹人怜。
“五姑娘。”她走近,福下身子,用那双似寒似水的眸子看着我:“主母请五姑娘去房中叙话。”
我一路随着秋伶往主母的房院走,一路又好奇主母为何唤我,若是为了二嫂子的事,这会儿子前院还在做宴,东家跑来处理这后院的事,委实不妥。
可除了这件,我又实在想不出其他来。便只能先稀里糊涂的跟着秋伶进了主母的屋子。
屋子里却不见主母身影,只见两个丫鬟往香炉里舔着香,香烟冒出来,熏得整个屋子都雾蒙蒙的。
那两个丫鬟看见我,似没看见般,又转过头去摆弄那香炉了。
我环顾四周,见没有主母的身影,正要转头问秋伶,却见秋伶板着脸从我的身边走过去,对那两个点香的丫鬟训道:“两位可是没看见五姑娘?”
“呦,是主子面前的红人秋伶姐姐回来了呀,那我们可不得让位了。”那系着蓝腰带,穿着银灰色薄夹袄的三等丫鬟阴阳怪气的奚笑一声,她旁边那个身穿蓝衣绿襦系蓝腰带的丫鬟便也附和着推脱:“瞧我们眼拙,秋伶姑娘和五姑娘来了都不曾看到,实在是这屋里香烟太浓,瞧不见两位姑娘呀。”
这两个丫鬟皆十五、六岁的模样,从榻上下来,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拿眼神轻悠悠的将我和秋伶一打量,才不情愿似的低下头向我问安:“五姑娘安。”
这问安的话,听到我耳中,总觉有几分嘲讽,也不知是否是我一人的错觉,还来不及细思,她们二人便已经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秋伶,我转头望去,见秋伶那双含烟似水的吊三角眉眼中带着几分红,只是她垂眼眨了眨,便消散了。
她这厢转身与我说话,还不等我再次发问主母在何处,便解惑道:“夫人叫我唤五姑娘过来,乃是有一些话让我转告给姑娘,至于夫人,这会儿还在前堂招待宾客。”
她说道,拉起我的袖子,引我坐在那两个丫鬟方才点香的榻上,细细说来:“夫人让我转告给姑娘,她一直觉得姑娘是个内敛听话的人,因而未曾对姑娘多加管教,只是如今姑娘即将出嫁,有几句话便不得不同姑娘讲明白。”
我方才明白,主母原是托秋伶来给我训话,便越发柔顺乖巧道:“秋伶姐姐,主母有什么话,姐姐直说便是。”
“好姑娘,有你这一声姐姐,我便没什么可忌讳的,这便畅所欲言了。”秋伶握住我的手,字字恳切道:“主母原话是说你要嫁的沈家,是京城的名门望族,按理说,你这样的身份是配不上的,但可喜的是当年两家为你和沈二公子定亲时是门当户对的,因而这桩婚事到底还是作数了,只是你嫁过去还得时刻审时度势,凡事不可强出头,便像此次二少奶奶的事,姑娘你就不该掺这一头。”
果然,前面铺垫这么多,到最后也绕不过二嫂一事,而这最后一句话,恐怕才是主母真正想同我说的,我想着不由在心里轻呵一声,面上却秉着恭顺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姑娘且别急。”我回答的话刚说到一半,秋伶便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插断我的话,继续开口道:“我方才说了,这是夫人的原话,依我看来,却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