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闲话

“做喜？”苏巧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撒气般：“做什么喜？哪里来的喜。”

　　“姑娘……”清月嗔怪的唤了一声：“大少爷远在抚都，却依旧送礼过来，可见其用心。”

　　“用心？当我真不知？大哥这是在借我笼络杨家。”苏巧儿说完，清月不知怎么接，也噤了声。

　　我进去是，屋里一片安静，听见我的脚步声，清月才转过头来，看见是我，原本低沉的脸色更暗了几分，草草向我拜了一礼讽刺道：“我当五小姐不肯来了。”

　　“六妹即将出嫁，我哪有不来看望的道理。”我自知理亏，谦卑的说了一句，向苏巧儿身边走去。

　　苏巧儿的眼睛极好看，据说是像她死去的亲娘，此刻，那双好看的眸子定定的将我看着，竟让我有些心慌，走上前去，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

　　苏巧儿盯了我半晌，才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五姐伤好了？”

　　“早好了，只是我不敢来见你……”

　　“五姐说笑了……”苏巧儿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将我的手握住，重新抬头看着我，眼神愈发坚定：“纵使那日没有五姐，评父亲的个性我也闹不出什么结果，索性，不去嫁过去。”

　　“终是受了我的影响，我那日若是忍着，此事说不定还有转机……”苏巧儿虽尽力告诉我此事与我无关，但我依旧心有愧疚，这话说着，眼睛也渐渐微红，想来，我真是个没出息的主，遇到事，便只会哭。

　　“五姐别自责了……左右我也听父亲说过……”苏巧儿说着垂眸，容色低顺，于是认了命，对凡事都淡漠了几分，平平静静的回答：“是那杨家公子执意娶我，想来日后对我不错。”

　　“只是五姐……”苏巧儿抬头，面露忧色：“我听闻沈二公子有心悦之人，你……”

　　“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就过日子罢了。”我合眼，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想起从前我与巧儿在府中玩乐的样子，似乎还在昨日，可现在，我们却要各自嫁人，四散而去了。

　　我和巧儿叙话了良久，出来时，天色已暗，清月将我送到门口，却依旧对我没什么好脸色，向来她是将此次的事全记在我头上，而我，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终究是我做错了，受人脸色也是应该。

　　我寻着花园里的小径一路往下，这会子深秋，落了暮，天气凉的很，只见寒风瑟瑟一过，便有簌簌的花瓣落下来。

　　周围一片寂静，因而一切的风吹草动也就格外清晰，几句细微人声便夹着那风声传过来：

　　“我昨日差你拿十两银子给我母家，你可拿了？”这声音似是二嫂陆薇姿的。

　　“呦，二奶奶这话说的轻巧，可知如今那府上的账都归三小姐管着，我哪里随随便便就能拿走十两？”这回话人的声音我不熟悉，只听得出是一个四、五十岁老嬷嬷。

　　“呸，她苏凝香算什么东西？好好的嫁出去不好，非要回来和我争这管家权？”陆薇姿的声音陡然暴厉，句句带着恨。

　　“二奶奶别气，咋们还是静待时机，到时候再把管家权收回来就是。”

　　“说的容易！你当那苏凝香是个简单的人物。”陆薇姿骂道，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转了情绪，伤感起来：“只可惜我母家，家底已是不足，往些年我拿着府里的填补些，今年怕是不能了，这可怎么办呀？”

　　“二奶奶别急，实在不行，找着东西当了应个急。”

　　“那也只有这样了。”

　　我在花荫后听着，心情几度颠簸，往日，我常听主母和父亲抱怨府中开销太大，近几年已是入不敷出，没想到竟是有人从中作梗，挖了一大块去填补别家。

　　只是我如今虽知道这事，却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原地来回犹豫徘徊，良久，才总算下定了个的注意，转身向四姐苏凝香的院子走去。

　　四姐回府后便一直住在西边的养德院里，那边环境清幽，竹兰遍地，只是到了寒天，便使人愈发生寒。

　　我到养德院时，见四姐屋里里亮着灯，四姐的剪影子便映在那纱窗上，她低着头，手里似拿着一本册子，在那详细的查阅着。

　　我走到她屋门前，站在门口的丫鬟向我福身：“五小姐来了。”

　　“五小姐来了。”我还没来的及回话，四姐身边的二等丫鬟素卿便闻声出来迎我，灯火下，那笑颜如花般：“五小姐来了，请进。”

　　“四姐姐安。”我进去向三姐鞠了一礼。

　　“五妹妹来了，坐吧”四姐笑说着，将放在榻上盘着的双腿移下来，转向我端坐着，见我衣着单薄，又赶忙吩咐素卿：“素卿，快点些碳火来。”

　　“不忙，我坐坐便走。”我扬手拦下素卿，转头向四姐笑道：“我刚去看了六妹妹回来。”

　　“你去看六妹妹了？”四姐微微有些吃惊，随即轻笑一声，调侃道：“我当你此后都不敢去见六妹妹了。”

　　“原是不敢，但想着六妹妹即将出嫁，我若不见，日后也难见到了。”我如实答道，环顾四周，见四下无外人，便逐渐压低声音道：“只是我方才路过花园时，听到两个人说话……”

　　“妹妹且打住，”四姐蓦然插断我，一边看着我，一边看着素卿，谦笑道：“我方才看了半晌账本竟是有些饿了，素卿，你去厨房的让人给我做碗面来。”

　　“是，奴婢这就去。”

　　素卿应下边提起灯笼走了，四姐方才转头，谦笑着看向我：“我近日不知怎么，越发贪吃些，方才妹妹没说完的，这会继续说吧。”

　　“好。”我点了下头，压着声音继续刚才的话：“我在花园路上，听到二嫂同一人闲聊，说每月要拨十两银子去她娘家。”

　　“拨十两？”四姐惊讶道，秀眉微蹙一下：“这还得了，如今家底本虚盈，那容的下她这般造作？”

　　“所以我才来告诉四姐，看四姐有什么法子没有。”

　　“这会儿这账我管着，倒是不能如他们的愿。”四姐眼神闪了闪，伸手揉向眉心：“剩下的，接着再说吧，如今主要的还是你和六妹妹的婚事。”

　　“我也是来提个醒，四姐留心便是。”我说道，起身向四姐拜了别，便离去了。

　　过了三日，便是六妹巧儿的婚期，这府上一片喜庆，凡是能挂的地方皆挂上了彩绸，能贴的地方全贴上了喜字，衬得整个苏府都喜气洋洋。

　　我清晨便去见巧儿，她彼时已经换上了凤冠霞帔，正坐在镜前梳妆，四姐比我早到，正帮着巧儿簪花，见我来了，忙放下手中的花绢，和巧儿一块来迎我：“五妹妹（姐姐）来了。”

　　“嗯，来了来了。”前几日天，日子过得再不顺，今日，也必须得开心快活些，我拉着巧儿坐回到凳子上，从镜子里看她，一对杏仁眼，眼尾浅浅上翘，透着灵巧，朱砂色的红唇添了几分妩媚，比往日惊艳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