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啊,出来,滚出来。”
“谢宁合,滚出来,你跟你妈一样贱德行,老子供你们吃喝,还特么甩老子。”
昏暗的屋子里,透过窗子外的霓虹,依稀可见四周的杂乱,一中年男子抡着酒瓶四处挥舞,摇摇晃晃,似精神院的病人,嘴里还骂骂咧咧。
许久,或是骂累了,瘫坐在地,换了副态度,语气轻和说着
“宁合啊,出来,跟爸爸说说话。”
若是放在以前,谢宁合准屁颠屁颠的靠上来,可他那父亲阴晴不定,每每同他说话,没几句便对他恶语相向,甚至拳打脚踢,时间长了,便不再搭理了。
此时的他正蜷缩在桌柜底,怀里搂着猫,牙齿都忍不住打着颤,棕色的眸子里满是恐慌,
再过两个月他就是成年人了,由于生活过于压抑,导致他仍瘦弱不堪,以至于半米高的桌底都能容得下他。
谢宁合的父亲是知名企业的老板,工作忙,整天顾不得家,他的母亲在他十岁时跟别人跑了,一时间,他家成了笑柄,舆论不断。一开始父亲是不在意的,说的人多了难免不舒服,心情郁结,便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母亲走了,父亲便把错都加注在他的身上,得不到正确的教育,长此以往,便养成了他胆小懦弱的性子。好在他快成年了,到时候就可以自己去打工养活自己,离开这个是非地,想着想着迷瞪了眼,打着哈,将怀里的猫抱的更紧了些。
是一只黑和黄棕色交杂的猫,猫很安静,不呜咽也不挣扎,只是那黄瞳在幽暗中泛着亮,都说,猫的眼睛会发光,会通灵的,或许,那是真的吧。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谢宁合就醒了,看着满屋的狼藉也只是轻摇了头,洗漱后拿起扫帚,开始了他日复一日的清扫,昨晚的那只猫已经不在屋内了。
“啊!终于打扫好了,有点饿了。”
他瘫坐着几秒,又去做他第二件重要事,手刚触及冰箱门,叮当的手机铃声打扰了他。他皱了门头,从未有人在清早给他打过电话,号码也是陌生的,可出于礼貌他还是接通了。
“您是谢振的家属吗?我是第二医院的医生。”
“请您做好准备,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
“病人在南田路发生车祸,送来时已经迟了,抱歉,没能抢救成功,请您来处理后事吧。”
消息来的突然,谢宁合久久不能消化。死神是不讲道理的,毫无征兆的意外就来临了。不管怎样,总要面对现实的,他哭了,眼泪止不住。他害怕父亲,因为父亲总带给他伤害,可那终究是可以原谅的,真正悲剧的,是变成孤身一人吧。
谢宁合回想起同父亲生活的十几年,生长在城市中,不愁吃穿,见识也挺多,只是父亲偶尔谈论起死亡——说自己是他唯一的支柱了,那时他觉得死亡是七老八十才平常的事情,同父亲来说不过是尔尔之语,今日他才彻底明白,生命不过是一刻间,没了就没了。
谢宁合也才十来岁大,充其量也就是孩子。父亲一走,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凑来了,是不是亲戚也都另说,那些个人在屋里谈论的竟是些不中听的。
“谢振走了,孩子也没成年,我是他叔叔,这财产我代他管着。”
谢宁合看着他,努力搜寻有关他的记忆,无果。这人络腮胡,啤酒肚,手中夹着长烟,吞云吐雾的样子实在黏腻恶人。一旁的瘦高个男人插话:“你算哪门子亲戚,他妈妈还在呢,我是他亲舅舅,要管也是我。”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谢宁合可算明白了,原来是奔着他父亲的财产来的。这些人什么目的他并不在意,父亲的遗产归谁他也不在意,眸子半磕,眼皮打了假,他太累了,生活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只一瞬间,好想随着父亲一起去啊,一了百了。
“财产归我。”
“应该归我好吧。”
“你算哪根葱。”
“你们有完没完了,都从我家滚出去。”
他突然大吼,捏在掌中的杯子还未着地,只抬了手,眼一黑,昏了过去。
头磕在茶桌上发出哐当声,依稀感觉有疼痛传来,后再没了意识。
“什么情况,我们可没动他啊,走了走了,晦气”
“就这么完了,那财产…..”
“再说喽,他人都昏了…”
嘈杂声渐渐远去,这样寂静的房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谢宁合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摸了摸受伤的额角,嘶了一声。
“谁这么悲催啊,刚没了爹就被人堵门要钱,你们去找他啊,找我干嘛!”
“我…我很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谢宁合边哭边自言自语,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在家里一通乱翻,许久在床底的箱子里翻出了一盒什么。
颤颤地走向了飘窗,盘腿坐了上去,风很凉,吹在脸上,谢宁合闭上了眼,长吁一声。
现在的他很焦虑,无处诉说,从盒子里摸出一块东西,撕开包装,一连重复多次,直到最后一块也被撕开才罢手。
那是一整盒巧克力,榛仁葡萄干味的,放一块在嘴里,甜丝丝的,仿佛能给人一些慰藉。
可这些对于此时的谢宁合来说并不够,他抓起几块就往嘴里塞,嚼了嚼,又抓起几块塞进了嘴里,牙齿碰撞,跟馅料一起发出蹭蹭的声音。
突然他像是魔怔一般,拼命的把剩下的巧克力都往嘴里塞,脸憋的鼓鼓,口水伴随着巧克力液从嘴角流下
“唔”
胃里一阵翻腾,甜腻的味道从口腔传来,再也憋不住了,在卫生间内扶着马桶狂吐起来。
直到累虚脱瘫软在地,胡乱抹了两下嘴角,看着手背上沾染的巧克力渍,突然想到自己猫一天没有喂了。
爬起来,漱了口,又跌撞着去客厅找猫
“咪咪?”
“咪咪?快出来。”
谢宁合端着猫粮碗,将偌大的房子转了个遍,也没看到猫的影子,落寞的回到自己房间。
他的猫很乖,从不夜里出门,今天却是个例外,他并不想接受所发生的这一切,索性钻进被窝,用睡眠来麻醉自己。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蜷缩着,只能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或许是巧克力的原因,他这会并不感觉到饿。
他躺在床上,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睡又睡不着,打开枕边的手机,二十三点四十分了,放在以前,这个点他已经睡一觉起来了,突然的晚睡让他有些熬不住,心脏隐隐作痛。
手机解锁,打开了浏览器,搜索着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以及如何让自己快乐起来,这是什么可笑而荒唐的行为,伴随着荒唐,终于在凌晨两点的时候,谢宁合睡去了,依旧保持着他蜷缩的姿势。
谢宁合的眼角泛着光,黑夜里,书架上的两颗宝石也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