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生霜花05

莳汀在外婆家很乖，可能是因为外婆和蔼可亲，莳汀很喜欢她也很依赖她，除了偶尔提到想见外国爸爸之外，也会认真的听外婆讲起他的新爸爸了。

外婆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的心脏还紧缩了一下。

“喂，外婆...”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外婆很想你...”

外婆说着说着，声音却哽咽起来。

“小昊这几年过得不好，来看我的时候都会提到你，你也别再对他生气了，小昊啊...他是真把你放心尖儿上的...五年前，他生了病，他一直瞒着你没跟你说，是不想你担心...”

外婆断断续续的说，我听着，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匆匆挂掉电话，捂住脸哭了起来。

五年前，黄明昊得了躁郁症，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时常感到焦虑不安。我忽而想起他第一次动手打我的那一天，我说了有些过分的话，我以为他会如同往常那样温柔的哄我，可他却突然暴躁起来，眼眶发红恶狠狠的盯着我，给了我一巴掌。

力气有些大，我一下子就跌在地上，他才恍然回过神来跟我道歉。那次我足足有半个月都没理他，他哄了我很久我们才勉强和好。可后来他似乎是又发病了，在家里发脾气拦都拦不住，甚至晚上都不回家了，好几天才回一次，期间他也不给我打电话，回家也是匆匆看一眼就走了。

正当我打算跟他大闹一场的时候，他却朝我甩来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那时并不知道他病了，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抛弃弄得晃了神。我甚至都来不及去问为什么，也来不及思考的，就离开了家。

可听外婆说起黄明昊生了病，这一切的原委我才摸索清楚。可他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原来他并不比我好过，我痛苦了几年，他就痛苦了几年，他没关怀过我的，我也没有关怀过他。我们彼此彼此，两不相欠，但我为什么，还是这样难过呢？

爱情里一旦有了误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一个人在拼尽全力声嘶力竭的解释，可说出口的语言像哑剧，听的人只能看到他张牙舞爪的狼狈模样，耳朵却聋了。

我蜷缩起身体，想把自己藏在沙发的缝隙里。霜花太过凌冽就会破碎，我的尖锐早已经碎成了渣子。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黄明昊忙完工作回到家，看到我蜷在沙发上，脸埋在手臂里，听见黄明昊问话也不抬头看他。

黄明昊知道我一向身体不太好，他从前照顾我总是细致入微的，为了调理我的身体，他花了很多心思，也一直不准备要我生孩子，因为医生说我的低血压太严重了，生孩子很危险。

他走过来，轻轻的抬起我的脸。我红肿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吓了他一跳，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心疼的问:“怎么了？”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哭得沙哑:“黄明昊。”刚叫了他一声，我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瞒我？”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喉头不安的滑动着。

“我...瞒你什么了？”他笑了笑，坐在我身边，手臂把我围住。

“你生病的事。”我说，“我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隐瞒？是我不配知道你的一切吗？黄明昊，你太过分了，你让我痛苦了那么多年。”我一口气问了他许多问题，他愣了愣，眼底也浮上一层雾气。

他紧紧的抱住了我。

“我怕你担心。也怕你受伤。”他哽咽着说。

这个骄傲的男人从来没有那样软弱的时刻。当得知自己得了躁郁症以后精神一度有些崩溃，他甚至都不敢回家，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失手伤了爱人。可这样的事情无可避免，他还是打了他爱的人，并且不止一次。他有多爱我呢？我们在一起，算上离婚的日子有十年了。他对我的宠溺是超乎想象的，不管我有多无理的要求，他都会无条件的满足。尽管他是个骄傲的男人，可也会为了我一再低头。也许是习惯了他对我的好，于是我受不得一点委屈了吧。他怕了，他看到我哭的时候就怕了。除了让我离开他，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想让我看见他发疯的样子，毕竟，他是一个那样优秀的男人。

“不管什么事，只要你告诉我，我都会理解你的，难道你是在怀疑我们的感情吗？”我哭着看他，眼睛肿的睁不开。

他慌乱的替我擦掉眼泪，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于是空荡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争吵的声音。这情景和以前一样，都是我在哭我在闹，而他陪着我安慰我。他说他喜欢我任性和自由的样子，那是他最渴望拥有的东西。

“我在国外这些年，你也不来找我，你知道我有多艰难吗？我每天晚上都会失眠，一想到你的眼睛，我都痛苦得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你又出现在我生活里了。我怎么办，我带着孩子回来，我怎么办？”

“黄明昊，你那副冷漠的样子做给谁看，我走的那天一句话也不给我，你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我脾气不好还故意气我是不是，你知道你生病的那一年我多难过吗？你太过分了，你真的太过分了！”

我拍打着他的胸膛，口上虽然骂着，可眼泪却流个不停。

黄明昊心疼的看着我，任由我打着也阻止，只是低着头。

“对不起...是我不好，可是我也很痛苦，你知道的，我有多爱你。”他轻轻说着，又抱住了我，“别气了，我的夫人，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会再对你做那么过分的事了。”他语气温柔。

可是，我多愚蠢，我竟然觉得他得赔我的委屈，竟然觉得是他抛弃了我。我就为了那一年，否定了我们的许多年。为了他生病时说的气话而放弃了陪伴他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我以为我们互相折磨，实际上只有他一直在痛苦。

我好像做了不知情的屠杀者，差一点就把我们之间的爱情全盘否定。

“不，你没错，是我太迟钝了。”我说着，心里有些自责。我挣开他的怀抱回了楼上的房间，可能是哭得累了，我脑袋晕沉沉的。可没走两步，就晕倒在地。

黄明昊慌忙把我抱上楼，神色紧张又慌乱。他坐在床边看着我，手掌包围着我冰凉的手放在脸颊边。

他畏惧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做什么事都自信满满的了，他的棱角早在这些年的痛苦中磨平了，他从始至终惧怕的，只不过是这个躺在床上的女人而已。那是他终身不可触碰的温柔刺，他的软肋，他的指尖砂。

一碰，便是遍体鳞伤，无可救药。

可他愿意，他心甘情愿。

原因究其也就一个爱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