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听过有人用那样的词汇来形容我，他说我像霜花。凛冽而又骄傲，尖锐得令所有想要一窥芳姿的游人划伤手指。
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形容我是刺猬呢，刺猬也尖锐，除了能让别人受伤，就连自己也会痛苦。
他说这样的动物不够美，它只是尖锐，但不够美也不够冷。
冰封已久的心要怎么样才能抹去它的锋棱呢。
是人间的情爱，还是更深的痛苦？
我和那个深爱我的男人离婚了，跑去了国外，一呆就是四年，即使这几年他也曾找过我，可我不敢理会。他说我尖锐，那我就尖锐给他看。
像赌气似的，寥寥几笔就让我们短暂的婚姻彻底画上了句号。
国外的生活并非我想的那样的容易，一个中国女人怀着孩子走在伦敦的街头，招来的眼光都是奇怪。
“喂，Justin，帮我订一张回国的机票，谢谢。”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带着孩子回国，国外的环境太不适合他的成长了。
“kelya，你已经决定回去了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中文有些蹩脚，都是这两年跟着我学会的，他是我的新任丈夫。
我刚到英国时认识的一个老外，让我注意到他的是，他也叫Justin。
那时候我有了孩子，他一直照顾我，也很爱我。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跟他结了婚。
“sorry，daring，我决定回国了...”
他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他也知道我并不爱他，我这一回去，大概就不回英国了。
“没关系，我明白。等一下你回家我就把离婚协议书给你。”男人苦笑了一声。
“不用这么着急...”我鼻子酸酸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
“下周。”
Justin是英国一家合资企业的经理，三十八岁，长得很帅气，像演员，我在海外漂泊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度都是我的避风港，算起来，我们结婚也有两年了。
巧的是，我前夫的英文名也叫Justin，中文名叫黄明昊，不过他和这个老外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个爱我能入骨髓，厌我能同敝履的男人。
爱一个人时，你可以向他要求一切，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可一旦情爱变得扭曲，所有的热爱都变得不同了。
可他却说我是霜花，明明他才是冰碴子。
带着孩子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Justin做了晚餐，就等着我们回来。
莳汀看见Justin便跑了过去，甜甜的叫着:“Daddy！”
Justin抱起孩子看着我，笑了笑，叫了我一声:“Daring。”
我走过去抱了抱他，我们贴面亲吻。
如果说这些年我对他没有心动只有感激是骗人的，但心动只能是心动，这种情感不能称之为爱情。
“吃饭吧。”他说。
饭桌上，我们显得异常沉默，就连平时活跃的莳汀看着我们的表情也不敢说话，忍了半天才问他爸爸:“Daddy，今天外面好冷，妈咪打喷嚏了。”
Justin拿起红酒杯的手顿了顿，深邃的蓝色眸子盯着我:“有哪里不舒服吗？亲爱的。”
我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没事，又看了一眼莳汀，孩子正痴痴的笑着。
晚饭过后，孩子在隔壁房间睡了，我回到卧室，并不觉得困，只是呆呆的站在落地窗前愣着。
“你在想什么？”Justin披了件衣服给我，双手穿过我的腰际抱住了我。
从前我闻不惯他身上浓重的香水味道，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这样的味道还有一丝留恋。
我对他的歉疚，何止一句留恋。我欠他太多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儿子很喜欢你。”
他笑了笑，回答:“他更应该爱你。”
一开始时，对于跟他同床睡这件事我还很不习惯，但我既然跟他结婚了，也应该尽到做妻子的责任。
他也很礼貌，鲜少碰我，只有偶尔在外应酬喝醉了酒，这种情况我也没有办法拒绝。
“这些年，谢谢你。”我缩进被子里抱着他，他的体格很健壮，抱起来很有安全感。
他吻了吻我的额角:“说什么谢谢，我爱你。”
一周后，我和Justin离了婚，带着孩子上了飞机。一路上，莳汀都在问我，为什么不和爸爸一起走。
“宝贝，如果以后，你只有妈咪了，会难过吗？”
莳汀愣愣的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疑惑:“会的，我爱Daddy。”
我鼻尖酸酸的。
莳汀一出生，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他的外国爸爸。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很干净，或许是因为我贫血，他的身上沾染的血迹很少，皮肤很白，Justin抱着他让护士照了一张照片。
他对这个孩子照顾有加，不管自己工作多累，晚上回了家也回哄孩子睡觉，莳汀很依赖他。
“你想要新爸爸吗？”我问莳汀。
“No！”他坚定的摇摇头。
我无奈的闭上眼。
宝贝啊，你还是应该有亲生的父亲，这样你的一生才是完整的。
拖着行李箱来到黄明昊的公司楼下时，我的手忐忑得发抖。
“你好，我找黄明昊。”
前台小姐见我带着个孩子，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便拿起手边的座机电话问了一下。
“不好意思，女士，没有预约是不可以见我们总裁的。”
果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见，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骄傲和冷漠。
大抵一个月前，黄明昊给我打了电话，我不明白他的目的，但我隐隐觉得，我是时候该回来了。
“抱歉，打扰了。”
我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正打算离开公司大堂时，迎面却撞见一个男人。
那个我熟悉的，抛弃我时连一句挽留都没有的男人。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随即目光又落到了莳汀的身上。
莳汀怕生，朝我身后躲了躲。
如果不是黄明昊就站在我面前，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莳汀跟他的样子，有多像。
我看他没有跟我叙旧一番的打算，我拉着莳汀走出去，刚走了两步，黄明昊就叫住了我。
“回来了？”他问，语气冷冷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准备离开。
“跟我上去。”
像是命令般的，他的语言有着无可拒绝的余地，我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他上楼。
我们彼此都很沉默。
从亲密无间的爱人变成如今相对无言的陌生人，这中间到底是什么能让爱和欢喜都消磨至不可回寰的地步？或许我们都不明白。
“在国外呆了几年，还知道回来？”他笑了笑，有些嘲讽。
“为什么不能回来？”我回答。
“带了个孩子？”他斜眼看我，又瞥向莳汀，“叫什么名字？”
我盯着他，冷冷的说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你还是这样。”他低着头说。
总觉得，他变了许多。虽然也是那样骄傲无比不可一世，但眉宇间有了一股悲伤。
真是笑话，他黄明昊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情绪啊，这几年玩累了？也是，年轻有为的帅气总裁，想要什么不是如鱼得水。
“我听说你在国外结婚了？”他坐下，鲜少的仰视着我。
“是，他对我很好。”我笑了笑。
“孩子是他的？”
我并不回答，黄明昊权当我默认，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似乎觉得，我回来就一定要投靠他的。
如果不是不想莳汀没有父亲，我宁愿就在国外生活一辈子。
久违的叙旧不欢而散，我带着莳汀离开。
和Justin离婚时，协议里写着给了我一笔钱，足够我在国内生活一阵子稳定下来，再找个工作，养莳汀应该还是够的，我也答应他可以偶尔来中国看孩子，毕竟他对莳汀的感情很深厚。
我落榻的酒店很不巧是黄明昊公司旗下的。
他经营珠宝和商场，近两年也开了酒店，商业价值算是国内顶尖的，他也因此获得不少赞誉。即使比Justin小接近十岁，但优秀的程度毫不逊色。
回到酒店时天已经黑了。冬天的夜晚总是格外寂静，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繁华的上海城，满眼的灯红酒绿，几十里洋场，没有一处是属于我的心乡。
莳汀还没倒过来时差，一回到酒店就睡着了。酒店的房间是有两个隔间的套房，莳汀习惯一个人睡觉，我把他抱到隔壁去之后，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我累了，也受伤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横冲直撞的女孩儿了，不能在爱人面前撒娇，也不能冲着爱人呼来喝去了。从前那个敢对着黄明昊撒娇或是叫骂的人，如今连抬起头直直的看他一眼、向他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儿子的勇气都没有。
冬夜的霜花往往只在接近凌晨的时候才会结出，等到天光乍破，雾气席卷，霜花便一瞬消失了。
短暂的美丽无法令人刻苦铭心，就像我与黄明昊的婚姻一样，拥抱与离开，似乎没有经历过几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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