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又下雪了,今岁比去岁还要大些,不多时便没过人脚踝了。
蓝氏弟子立于寒潭洞外,手中的紫檀木托盘放着二公子亲书的信函,此刻正等着家主传唤。
“进来吧。”洞内传来的声音一如从前般温润,只是再听不出半分波澜,仿佛寒潭的水,冷清极了。
洞中人背对洞口,寒潭洞氤氲着水汽,看不起面容,依稀可见的只是额上卷云纹的抹额和身上的家主袍,这就是姑苏蓝氏家主,蓝曦臣。
“宗主,今岁是咱们蓝氏举办清谈会,二公子让弟子来请您出关主事。”弟子恭敬行礼,递上信函。
蓝曦臣抬手取过,确是蓝忘机字迹无疑,微微颔首算作应下,“告诉二公子,我明日便出去同他商议。”
弟子退下了,蓝曦臣将信函展开,蓝忘机连字迹都带着冷清气儿,但亦最是隽秀端正,信首便是问候,“兄长安好。”
他有多久没见过弟弟了…
蓝曦臣轻抚身旁隔着的朔月,不由又想起那日观音庙中,他那一瞬的迟疑,到底为着什么…
那日,诸多真相大白,所有他曾经犹豫的,质疑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指向他一贯最信任的结拜兄弟。这位兄弟害人无数,险些也害得弟弟的心上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不敢想,若魏公子没有被献舍重生,此时他的弟弟…终究,是他的过错,他参不透世间恩怨情仇,即便少年成名,世家子弟排行第一,世人敬仰,可他读不懂人心,参不透世俗,终归…也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蓝曦臣闭目,往日与那位抚琴下棋的种种仍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只好运转金丹,屏气调息,希望早日参透所谓“人心”。
可人心难测,变幻无常,又岂是可参透之物。
再次走出寒潭洞,已是雪停。雪后的云深不知处似乎比往日更加静谧,天气冷,那些养在后山的兔子平日还会来此处玩耍,现下倒是不见踪影了。
“喂!别跑!你这孩子怎么抢我酒!”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除了魏无羡,没人敢在云深不知处放肆。当然,如果不算上蓝景仪的话…
迎面撞来的果然是蓝景仪,他慌里慌张与蓝曦臣撞了个满怀,两手都拎着酒,被这一撞全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儿,倒是没碎。他看见负手而立笑意盈盈的蓝曦臣,慌忙俯身行礼,“泽芜君。”
急匆匆追来的魏无羡刚刚站定便施礼,随着蓝忘机叫了声“兄长。”而后蹲在地上捡起两个酒瓶子万分心疼地拍拍上面落的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无羡,忘机可在?”蓝曦臣待魏无羡心疼完他的宝贝酒,方才开口询问。
“啊?嗯在在在,在雅室跟蓝老先生商议清谈会邀请的家族呢。我说大哥,你快去帮帮他吧自从他当仙督以后整日忙来忙去哪还有时间陪我玩,现在冬天连兔子都不稀得理睬我!我马上就要无聊死了!”魏无羡此话不假,守着姑苏的规矩,等着忙碌的蓝忘机,他确实无聊,这不,抓了个蓝景仪陪他玩,还被人抢了酒追了大半个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一边听着魏无羡在耳朵边絮絮叨叨,一边同他一起去雅室,他只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再次出关,仿佛什么都变了,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曾经结交的好友都不在了,但爱他敬他护他的姑苏蓝氏仍在。
姑苏早该下一场雪,醒一醒蓝氏家主自己把自己困入死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