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为记忆的老巷蒙了一层沙哑的雾霾,我剥开雾霾,为逃难尖锐的鸣笛声而来。
我的小学占地面积不大,在一条老巷子深处。老巷子两边都是老旧的木屋砖房,遮挡了一半以上的太阳,房子投射下阴影,马路中央是残疾的光芒,夏日微凉。
从学校往上走,是一家小卖部。小卖部的装修很简朴,是木头做的,很有年代感,但却很干净,我听说房子还有人住,就有人气,如果那所房子没有人住了,房子没多久就发霉,倒塌,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小卖部虽然老旧,但从未看见它发霉。日光流转,给小卖部有序排列的安静商品,镀上一层金黄。
放学时,小卖部总是生意兴隆,人满为患,我喜欢攥着五毛钱到小卖部去买点小零食解馋。店长是个老奶奶,鬓发斑白,长得慈眉善目,见到小孩子老是笑眯着眼。她喜欢躺在藤椅上,摇着蒲扇,晃动着自己几十年的时光。
我记得我小时候,很喜欢在他们家买作业本,她家的作业本是上翻的,纸质轻薄,写字的时候很丝滑舒服,我的同学以为我字写得好是因为用了她家本子的缘故,也跟着去买,结果他们发现,这本子虽然写着舒服,但吸墨慢,容易弄脏,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做到不把作业种得到处开花的。小卖部的辣条我馋了六年,但一次也没买,因为小时候喉咙老是发炎,我妈严令喝止,不能沾一点辣椒,虽然是为我好,但我终觉得遗憾。
当小孩子倒在地上撒泼打滚让家长买零食,但家长碰巧衣兜里没有半个子儿,小卖部还会大方赊账,欠条都不带打的。之前觉得老奶奶人可真好,现在想起来才发觉,肯定还是有人要赖账的,前些天回老家顺道去小卖部买东西,也忘记了问,不知道有没有改掉这条有些坑的规矩。
在小卖部对面,有一家裁缝铺,那家裁缝铺年代或许比小卖部的年代更久远,手指甲留长一点,能在木头做的门上按道弯弯的钩月。门上有张海报,海报上的人笑容依旧,却褪着色。我家好像在这家裁缝铺做过衣服,可能是当时我年纪太小,对这家裁缝铺的记忆模糊得就像蒙灰的玻璃,只能照出斑驳的轮廓。
在裁缝铺右侧,是一座荒废的房子,这就应征了我前文说的“人气”问题。这房子没了屋顶,白色的漆几乎已经被岁月掀完,木门上的锁生着血一般的锈迹,关不住灰尘,灰尘逃出门外,凝结出一层土,土里长出一片杂草。有一次,我在这土上看见两朵金色的蘑菇,背靠阳光,如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漂亮得直击我心扉。我曾眯着一只眼睛,使劲扒开门,透过缝隙往里看。因为没了房顶,屋内阳光充足,发霉的瓦片,木头零零散散地睡在地上,半空中横梁还坚强地吊着老房子的一口气,杂草比人还高,风吹过杂草,就像老房子发出的微弱鼾声。
或许,这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或体现。
日暮时分,街坊邻居凑在一块聊家常,笑声就像淅沥的雨,就像在浇树,老房子也要开花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