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季

1.Summer：S for Spontaneous

已是午夜。一个颀长的身影穿过空无一人的训练厅，径直走向不远处一排排的学员储物柜。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的目光在那扇标着自己名字的柜门上来来回回地扫视，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呵......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上面的漆皮已经快掉了呢。他嘲讽地勾勾嘴角。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难听的咯吱声，仿佛已经不堪重负。若白打开柜门，看到里面摆放的衣物时，神色不禁有些恍惚，胸中也涌起一阵酸涩。伸手拿起那根黑带，他又捧起那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道服。似乎是才洗过晾干，道服上清新的味道甚是好闻。就好像，洗衣服的那个人知道他今天会回来，又或者，她每一天都在做着这样的准备。

若白抚着有些发白的布料，将它放在贴近胸口的位置，贪婪地嗅着上面若有若无的那个人的气息，眼前已被一阵水雾笼罩。他依然保持着嘴角上扬的表情，尽管心脏已经控制不住地一阵阵紧缩。

那个笨蛋，执着得令人发指的小笨蛋。他已经可以想象，这两年多来，她的希望如何被一点点磨成失望，却还在固执地将他镌刻进自己的生命里，成为习惯。

指尖因为紧握而渐渐发白，他却仍旧不肯放手。突然之间，若白察觉到似乎有些异样。细细看去，却发现从前襟直至下摆，竟然有一道贯穿的撕裂痕迹。尽管已经被针线密密麻麻地缝合地很好，却依然掩饰不住这件道服曾被人撕扯成两半的事实！

是谁下了这么重的手？百草一定缝补了很久吧？

若白眉头紧蹙，眼眸中有丝丝冷意。

“是我撕的。你有意见？”一个充满挑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长安斜倚在门边，不似白天和松柏全员迎接若白时冷傲沉肃，此刻的男人显得有些邪肆，看向若白的目光也毫不掩饰浓浓的敌意。

若白并不打算接话，只是状似无意地道：“那么请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松柏道馆是发生了抢劫还是打架斗殴？”

长安愣住。思绪不由得飘回两年前的那个雨夜，想起他对一众松柏弟子大打出手的情形。那时的他并不了解松柏，更不了解百草，才会觉得他们是在公然反抗自己的权威，一怒之下竟然和众人动上了手。而他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他撕坏的那件衣服对百草来说多么重要，而他的行为又给百草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只是，那仅仅是无心之过，对吗？彼时他只是一个新上岗的教练，怎么会知道这里的诸多恩怨纠葛。

长安在短短几十秒内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却在要张口反驳时撞上若白讽刺的目光。只见眼前的少年眸色清亮，隐隐露出了然的神色。在这样的逼视下，长安竟然噤声了。

“长安教练，”少年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就像我今早说过的，很感谢这两年来你对松柏的照顾。不过——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从道馆的角度，松柏不是你的风云，你没有资格在这里为所欲为。而从个人的角度，如果教练你和我有私人恩怨，那就请光明正大地解决，对着一个传闻已经死了的人的衣物发泄情绪实在不是件上台面的事情。当然，既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我也不会再追究。”

当年的事情胡亦枫跟他说过一些，不过总归是报喜不报忧。这件事若白虽然也是有所耳闻，不过当时按照亦枫的说法，长安只是训斥了他们，所以若白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今天，他才大概猜测出真实的情形。

果然，风云的长安，不负传闻中的暴戾之名。

若白说罢又深深地看了长安一眼，只令长安心里愈发不舒服。不甘，愤怒，嫉妒，种种情绪通通涌上心头，令他不能自已。

“她当时因为你的事情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她动不动就会哭，而且经常神情恍惚，甚至严重到无法训练！我作为教练想要骂醒她，有什么不对？”长安几乎是吼了出来。

若白的身形微微一颤。沉默了一瞬，他说：“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她。”

复又抬眸看向长安，若白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毕竟是我和百草两人间的事，我会处理好。不劳你费心了。”

长安攥紧了拳头，脸上却不怒反笑：“她只是你的师妹!难道你真的以为，在她发现你欺骗了她这么久以后，你在她心里的位置还会像从前那样吗？”

若白扬眉。良久，他只是淡淡地道：“不管怎样，都与你无关。长安先生，先走了。”

转身，准备离去。

若白当然曾想过百草会不会气他欺骗自己。这个想法从萌生之初就给他带来了深深的恐惧，让他甚至不敢鼓起勇气去见她。可当他打开储物柜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原来百草对他的执念已然坚如磐石，仿佛已将思念融入骨血，让若白这个名字成为戚百草生命的一部分，成为她勇敢活下去的信念的一部分。

亦如他对她，情到深处，便似惯性一般无法再做更改。

而长安，又怎么会懂。

若白摇摇头。看长安对百草也算是势在必得，本有意向他解释，借此打消他的念头，无奈夏虫不可语于冰。

既然如此——

“对了，教练。还有一件事。”若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还立在门边的男人。

“明天你可以去初原那里结算一下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