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忘记寸止。
撕裂般的剧痛下，百草逐渐模糊的意识里仍旧一遍遍回放着若白的这句话。
她明白若白的意思。论技巧，现阶段的她根本不可能胜过恩秀。也许将来也不会。
可是在体力上恰恰相反。如果她放开所有顾忌，像从前那样尽全力去打，还有可能与恩秀一争高下。
而她也照做了......只是为什么，刚刚那个简单的格挡和闪避，居然会牵动了旧伤，居然会这么疼......
百草身子一歪，倒在了大步冲上来的若白怀里。
因为是队内赛，消息也没有向昌海道馆的弟子们公开宣布，所以观众自然少得可怜，只有若白、廷皓和金敏珠，外加充当裁判的闵胜浩在场。
四人本都在为场上愈发胶着的战况而屏气凝神，此刻看到百草在完成新一轮的防守后突然脸色惨白，身子也摇摇欲坠，不禁都是一愣。若白急忙冲上前去扶住了百草，而恩秀也诧异地停下了动作——
“百草？你怎么了？我伤到你了吗？”
百草没有说话，只是咬住嘴唇，伸手死死地捂住右膝盖。看着她的动作，若白的心猛地一沉，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感淹没。
“百草旧伤复发，必须马上去医院！”丢下这句话，若白将百草打横抱起，径直冲了出去。
病房里。百草的右腿已经裹上了厚厚的纱布，此时她正安静地睡着，小脸在病号服的映衬下更显得苍白柔弱。
若白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四下里一片静默。
虽然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严重，只要遵医嘱好好休养一定能根治，若白的心里还是泛起一阵阵后怕。
那天对阵金敏珠的情急之下的一腿，虽说百草有所预料，但为了有效阻挡对方雷霆万钧般的一脚，很可能已经给她曾经重伤的右腿复又埋下了隐患。而今天面对李恩秀，她甚至打得更加拼命......
在她倒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对她太过苛求。
从发现她的跆拳道天赋的那一刻，他便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来培养她。
他从来都是疾言厉色，而她，只要听到他的一句“很好”“不错”，就能高兴很久很久.......
就因为他要求她战胜婷宜，她便拼了命地去练习，最后在锦标赛上忍着伤痛也要继续比赛......
这一次，也是他安排的她与李恩秀的队内赛......
而他曾经，都对她说过什么？
“百草，你是我所有的希望。”
“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比赛下去，拿到冠军，拿到全国冠军，拿到世锦赛冠军！”
......
原来他都是一直这样激励她的吗?给她背上沉重的精神包袱，让她为了自己而战？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她有什么义务，去代替自己的位置呢？
就因为她的天赋和悟性？因为她是松柏最出色的女弟子？因为他喜欢她？
他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
深深叹了口气，若白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病房外，恩秀蹙眉立在门边，同样一言不发。
廷皓轻轻走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劝道：“好了，别担心了，医生不是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吗？况且百草现在也有若白照顾......你要想见百草的话，等会儿她醒了咱们进去和她说说话？喂喂，你别哭啊......”
“我......我没哭！”恩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泪水就这样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一定是这个方廷皓太烦人了，跟屁虫一样甩也甩不掉，才把她气哭了的！
抬手抹了抹眼睛，恩秀努力想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我就是想不通我自己刚刚为什么反应那么迟钝！明明之前有一次百草的动作已经很吃力了，节奏明显慢了半拍，我居然没有当回事！要是她的腿真的踢出什么毛病，那我......”她又哽咽了，努力摇晃着脑袋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好啦好啦那不是你的错，OK？如果你反应迟钝那我真的不知道谁是反应快的了......拜托，你又不是大夫怎么能判断出她出了什么状况啊......”廷皓努力搜刮着脑海中的词句。天哪，他讨厌哄女孩子。
恩秀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有点想笑，可更多的是心烦意乱。于是别过脸，不去看他。
廷皓却伸手，很轻很轻地擦去她脸上残存的泪珠。
恩秀：“！！方廷皓你别乱动！”
她的语气很义正词严，可是脸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廷皓看着她样子不禁失笑：“碰一下就发这么大脾气？那昨天真不知道是谁紧紧拉着我说好害怕求保护呢？”
恩秀忍不住咬牙。
昨天......昨天他们去了游乐场......然后这家伙非要拉着她去鬼屋......
而她紧紧吊着他的胳膊......后来因为被吓得不轻，被他整个拽进怀里的时候也忘记了抗议......
出来以后他好像还意犹未尽，问她要不要再进去一次，反正又不用加钱......
“方廷皓你真的好烦！”脸越来越红，恩秀干脆劈头盖脸对他吼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一把推开他的胳膊，飞也似地跑掉。
廷皓轻笑一声。很好......看来她的情绪没有问题了。
百草睁开眼睛，正对上若白那双漆黑的眸子。看样子，他已经这样看了她好久。
“师兄......？”百草面对他直勾勾的视线觉得有些局促。
回答她的，是铺天盖地的吻。他俯在她身上，唇舌肆意猛烈地侵占着，似乎带着某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又似乎是在乞求她的原谅。
过了很久，他才放开了她。
百草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没有再用紧绷着脸来藏匿所有的情绪，此时若白的面容里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忧伤，自责，懊恼......而他的眼中，甚至隐隐有泪光闪烁......
究竟怎么了？
面对她质询的眼神，若白深吸一口气：“百草。对不起。我以前总是对你要求太多，总是命令你去完成很多任务，去打败很多人。今天你打得非常好，而且......也让我意识到这么久以来我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想更正一下从前对你说过的话。在跆拳道比赛上，你不应该为谁而战，只应该为你自己而战。而你的目标也永远不是去战胜谁，而是要战胜你自己。
“我从前是让你去战胜婷宜，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说类似的话。也许以后有一天你会真的赢了李恩秀，那不应该成为你奋斗的唯一目标。你可以向她学习，和她切磋，但不可以像今天一样拼命，受了伤就不许再坚持，可以吗？”
百草愣愣地看着他，听他说完这么一大段话。有点想哭，又觉得此情此景实在难得一见，颇为有趣——他，这个向来冷峻淡漠的师兄，正在用无比认真的神情，等待着她的回答。
心中好像有一处自己从未察觉的郁结，正在悄悄地化为乌有。
百草粲然一笑：“当然。我答应你。”
若白似乎是低笑了一声，然后再次吻了下来。只不过这次，唇齿间传递的，是温暖和安心的味道。
属于他的温暖与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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