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终于发现,原来担心一个人,可以到撕心裂肺的地步。
掌心已经掐出了血,嘴唇也快被咬破,百草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场上的那个瘦削的身影。
场地的另一端,方廷皓同样咬紧了牙关。
若白......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
苍白着面容,若白的动作依然一如既往地迅猛利落,而对手的出腿意图也几乎被他一览无余。
只是......
在对方狂风骤雨般的不间断的猛攻之下,他的防守反击战略依然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就像很久以前的那一次一样,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再次席卷了他。
已经第三局了,再坚持一下......再多一会就好......若白在心中默念。
十,九,八......已经不敢去看赛垫上的打斗,亦枫只是默默地读秒!
百草仿佛已经忘记了时间,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若白的侧脸----
“停!”
比分二比一,若白胜。
松柏道馆胜了。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在宣布着松柏道馆的晋级喜讯,许多观众在欢呼,松柏的弟子们喜极而泣相互拥抱在一起......百草只是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上赛垫,扶住了那个人。
“感觉怎么样?胸口痛吗?我扶你到休息室躺一下好不好?”百草紧张地把若白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若白的唇畔泛起笑意,像是在嘲弄她的大惊小怪。
“还好,不要紧的......”他轻抚她的长发。可下一秒,她发间的手指蓦地僵住。
“若白师兄!”
若白猝然倒下的那一瞬,百草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
她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冰冷的身体,努力地想要用肩膀架起他全部的重量。她想要放声尖叫,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耳边好像有许多声音在嗡嗡作响:晓萤在哭;亦枫在大声喊着什么;场外的观众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可是所有这些声音都离她好远好远,远得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微弱的电磁波。而她,则仿佛回到了某个不堪回首的下午,在岸阳训练基地的比赛场上,面对着赛垫那端方婷宜冷冷的目光,心里却像着了魔一般,默念着那个刚刚走出训练厅的人的名字:
“若白师兄......”
他为什么离开了......他不是要陪我打完这场比赛的吗......
他还会回来吗......
支离破碎的片段充斥着她的脑海,那是戚百草这十九年来最为恐怖的记忆,而她更担心的,是这一幕会再次上演。
深夜的岸阳市医院。重症监护室外。
刚才医生说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大约一天后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于是在亦枫的催促下,纷纷回道馆去了。
可是晓萤费劲口舌,也无法劝说百草和她一起回去休息。百草只是摇摇头,缄默不语。
她怕如果现在离开,便又会好久好久见不到他。她怕一切就如一场好梦苏醒,而若白师兄,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最终,病房外只剩下了百草一人。
夜越发清冷幽深,冰凉的长椅上百草蜷缩着身子微微有些发抖。白天的情形一遍遍地在脑海中重放,她想起送若白去抢救时,医生看到他身上的道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还能参加这样剧烈的运动?难道你们不知道他才做过手术吗?”
自责,悔恨,后怕......百草的眼中又溢出了泪水。
突然觉得不远处有人在盯着自己,百草抬起迷离的双眼向走廊那头望去。朦朦胧胧间,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地往墙后一闪。
“廷皓前辈?”百草本能地问出了这一句,却又被自己否认了。廷皓前辈怎么可能在这里。
但墙后那人似乎听到了,微微一怔。
百草跳下地,不受控制般地缓缓地向那人走去。寂静无人的走廊,依旧神情恍惚的她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廷皓前辈......这么晚了,你怎么......”也许是太困了,百草竟然连话都说不连贯。
廷皓看着眼前女孩苍白的面容,和脸颊上明显的泪痕,心里倏的一疼。
他本想如从前一样,故作高傲冷漠地无视她独自走开,可是才朝另一边迈开半步,便改变了主意。
转身,猛地把女孩拥入怀中。
百草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拉近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他的外套还沾染着秋夜的凉意,而温热的手掌紧紧揽住她的腰。她正想推开,廷皓却已然放手,只是俯身拍了拍她的肩,又凑到她耳边,很轻很轻地说:
“对不起。还有......照顾好若白。”
话音未落,他已迈开长腿,转身离去。百草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廷皓前辈今天,好像哪里不对。
***
若白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天一夜。转到普通病房时,已是第二天傍晚。
百草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又寸步不离地守在了床边。
下巴抵在床沿,百草直直地盯着他的面容,不肯移开目光。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的存在。
似乎是在睡梦中看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若白轻哼一声,微微蹙眉。
百草伸出手,像很久以前一样,缓缓地抚平他的眉心,声音小小地唤道:“若白师兄......”
若白的眼睫颤动着,仿佛在艰难地用力。过了大约几十秒,或者几分钟,或者在若白看来是好几个世纪,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百草。”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清冷。就好像这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很平常的一声招呼。
可是眼底温柔的笑意和不住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
百草讶异,狂喜,控制不住地傻笑,疲惫了一天一夜的身躯仿佛重新注满了力量,让她恨不得如一只小兔子一般围着若白蹦蹦跳跳。
然而那张笑容灿烂的小脸上,隐藏着的倦怠和悲伤的痕迹,依旧被若白尽收眼底。他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吃饭了吗?”
“......吃了。”好吧,多少有点心虚。
“昨天没回去睡觉?”
“......”她嗫嚅着,想老实交代,但又看到若白严肃的神色,不由得非常胆怯。
偏偏这个时候,百草不争气地打了个哈欠。她不禁低下头去,脸也有些红了。
“躺上来。”若白艰难地移动着身躯,给百草空出一小片床位。
百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到若白命令的眼神,她虽有片刻的迟疑,但还是脱掉运动鞋,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若白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腰间,又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睡吧。”
百草有些羞窘,可是将头埋在他的胸前,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总是有一种令人无比安心的感觉。很快,她便睡熟了。
“百草!我老妈煲了鸡汤,你快来尝尝!”似乎是清晨,百草被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和晓萤标志性的大嗓门吵醒。她睁开眼,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若白显然已经醒了,正静静地望着她。
这边晓萤见没有人应,干脆推开了门,正撞上这一幕-----
“咳咳......对不起对不起若白师兄......还有百草......我没想到......啊不对,是我不该硬闯进来......那我把汤放到门口了你们起来以后可以喝一点......”晓萤着实被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想逃离现场。
“晓萤!”百草半是责备半是乞求地叫道。脸已经红透了,百草坐起身,穿鞋下床。
走到门边接过晓萤手中的保温桶,百草依然不敢直视晓萤的眼睛。看着她害羞的模样,晓萤的尴尬之情渐退,八卦之火却迅速熊熊燃烧起来!
可是正当她想仔细盘问百草时,突然想起亦枫的嘱咐,立刻一拍脑袋跳起来:
“唉我差点忘了一件正事!胡亦枫让我跟你们说----因为他估计你们俩肯定今天早上没看新闻----风云道馆出事了!他们办的职业联赛也被暂停了!”
“什么?”百草和若白同时喊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好多警察昨晚去风云道馆堵人了,那个水沉舟,好像被起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