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惊

离开昆仑虚的阿姝，浑浑噩噩的行走在路上。

从白天黑夜交错，日升又到日暮。

从生死轮回交替，花开又到花谢。

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

历时三年零七个月二十一日，走了四亿三千六百七十一万九千三百二十三步。

阿姝终于来到了整个四海八荒最高的山峰之上，也是在间隔一个轮回后，再次来到了这熟悉又陌生的不周山之巅。

无暇顾及那座热闹不再，却依旧精致奢华的宫殿。

亦无暇顾及那片花开如旧，万里飘雪的百里梅林。

一眼映入眼帘的，仅是那坐落在梅林之中，仿佛互相依偎的两座孤坟。

若说得知在墨渊是那人的嫡子后，阿姝尚且还有一丝奢望。

那么当看到伫立在梅林中，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的两座孤坟时，阿姝却是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冷，彻骨的冷！

心就像是被人连血带肉的挖走，只余一个空荡荡，还漏着风的窟窿。

白皙纤长的玉手落在那用一块木板制成的墓碑上，素白的指尖缓缓划过上面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六个字——

【爱妻琉云之墓。】

明明也只是几个普通的字罢了，组合在一起却刺得阿姝双眼生疼。

字字泣血，不外如是。

阖眸间，一滴清泪毫无预兆的落下。

同时，周身灵力全部涌向覆在墓碑上的那只手……

下一瞬，那块被制成简陋墓碑的木板，便瞬间化为飞烟，湮灭在了阿姝的掌指间。

“啪嗒——”一声。

一滴血落在雪地上，与满地落红交相辉映，一时竟分不清花与血，究竟谁更灼目。

阿姝低下头，缓缓的抬起右手——

入目的，是五根纤纤手指，布满伤痕，指尖争先往外渗血的情景。

意料之中……

毕竟，这可是冲破那人布下的结界的后果呐。

阿姝惨然一笑，一缕血迹从嘴角溢出，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身子，下一瞬便不由自主的向后倒了去。

此时，这段时间来一直默默跟在阿姝身后的白浅，终于忍不住现身，迈步向着那抹“倾塌”的白色身影奔去。

然后，才是落后一步，一脸复杂之色的折颜。

几乎榨干了体内所有灵力，修为仅到神女的白浅，才赶在阿姝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这三年多来，白浅与折颜两人一直都是默默的跟在阿姝身后，一日复一日的看着她的背影。

因此，这还是自三年前昆仑虚一事后，白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阿姝——

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几近于无，白衣染血本体受损，神魂受创魂火微弱。

若不是那双罕见的紫色眸子还睁着，白浅几乎都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尽管如此，那双神秘惑人的紫眸，也失了往日的灵动，只余一片荒凉死寂。

“姝姝……”白浅声音哽咽的唤道。

雪落在眉间，阿姝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封闭了所有感官。

“我是小五。”白浅小心翼翼的握着阿姝的一只手贴在脸颊上，眸中的泪毫无预兆就落了下来：“你应应我，好不好？”

灼热的泪落在脸上，阿姝眸中划过一丝波澜。

死寂荒芜的眸中，渐渐出现白浅的倒映。

好一会儿，白浅才听到阿姝那嘶哑破败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响起：“是琉云，不是阿姝。”

白浅却看到，分明有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眸中忽然倒映出一抹绯色的身影，阿姝凝眸定定的看着白浅身后的折颜，问道：“琉云是谁？”

余光看了一眼一旁只余一块墓碑的两座坟，折颜缓缓的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朵精致玲珑，仿佛玉雕的青莲，答非所问道：“你的伤很严重，我先为你医治。”

说着，折颜便调动起灵力，欲用方才取出的青莲替阿姝治疗。

一只染满鲜血的纤手抬起，然后准确无误的落在折颜放置青莲的那只手上，打断了他的术法。

“琉云…是谁？”阿姝再次问道。

折颜缓缓收回捏印的那只手，于宽大的袖摆遮掩下握紧。

须臾，又无力的放开。

“琉云是父神的妻子，墨渊的母神。”

折颜凝视着阿姝的眼睛，将一切缓缓道来：“母神乃天边的一朵流云化形而成，化形时恰逢父神路过，随手替雷劫下已身受重伤的母神挡了一道雷劫，然后母神为了报恩就跟着父神回了不周山，父神默认了，并为母神取名为琉云。”

“琉云……其心通透，无瑕无垢。”仰望苍穹簌簌而落的飞雪，阿姝的目光似乎穿越时空，看到了那时——

少女晃着脚腕上流光溢彩，以琉璃制成的九衔铃环，眉眼弯弯的向那人讲诉‘琉璃心’这个故事的场景。

“甚好，甚好……”覆在折颜掌心的手无力的滑落，阿姝缓缓阖上了双眸……

终于，心如死灰，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