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小镜前梳妆,反手描眉,美滋滋的别了只粉钗,贪恋着镜中美色。
镜下忽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扭动,随后窜上了镜面,遮住了我的鼻子。
我定睛一看…
…
虫子!!
啊啊啊!
“啊!”倏地睁眼,四肢不受控制乱摆,急忙坐了起来。
我拍着胸脯,这该死的迟暮,弄条虫子唬人,连做梦都摆脱不了。
讨厌死了!
我穿好鞋子来到小木桌前,花盆里已然没了水,我又取来温水浇了它一身,盼望着早日破壳。
一只灵蝶从我胸口飞了出来,在眼前转了一圈,我捏住它的翅膀:“怎么了?”
看样子似是有急事,才会在指尖拼命挣扎,于是松开了它,它竟飞到了殿门前,一个劲儿的撞门。
“再把你撞死了。”我无奈,起身拉开殿门,冥界依旧阴阴沉沉,不计其数的亡魂提着暗灯,向孟婆讨汤喝。
想来还真是佩服自己,面对此情此景都习以为常了。
灵蝶从右面飞走了,我也跟着它一起走,来到迟暮所住的侧殿外,它想要进去,我抬手接住它,不好的念头在心里升起,急忙拉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未燃蜡烛,只是不远处闪着什么微弱的光,我谨慎走了过去:“迟暮…”
一把扯开黑帘,眼前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只见她收腿坐在玄石上,四周幽绿妖术紧紧裹着她,墨发四扬,指甲变成了长长的黑色,体内的妖术在不断向外冒着,仿佛要抽干一样。
“不要!”她在强逼出为数不多的妖灵,这会要了她的命的!
“去找染卿她们!”我大袖一挥,灵蝶飞走了。
“噗…”只见她身子一倾,重重吐了口黑血,又欲施法于自身,她凄厉地叫着,尽管努力克制,终究疼痛难耐。
我来不及多想,跪在她身后为她输力,耳边震耳欲聋,我死死咬着牙关,使出浑身解数为其减少痛苦。
仙术与妖术融合,在我俩周身相互掐架,拼的你死我活,迟暮又将体内妖灵吸出些,“不能再逼了!”
妖灵愈来愈多,分散在四周,而后聚在一起想要重回她的身子里,我大惊失色,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迟暮辛辛苦苦将它们逼了出来,断不可前功尽弃!
若妖灵重回迟暮体内,折腾一遭,她定会生不如死!
我来不及多想,一转手腕,死死禁锢着它们,眼看就要回进她的后背,千钧一刻,将聚拢呈似圆珠样的幽绿妖灵索性冲进了我自己的体内。
…
“噗…”她又重重吐了一口血,我向后紧紧的搂着她瘦弱的身躯,自己则难受无比。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隐约听到染卿急匆匆赶来:“公主…”
樱歌将我俩分开,染卿继而为迟暮施法,樱歌见我没事,便也去帮染卿。
妖灵在我体内横冲直撞,我抓着胸口,闷热异常,好似侵噬着我的五脏六腑,她们在我眼中天旋地转,片刻恢复如初。
不知过了多久,迟暮躺在了染卿怀中,听到她颤颤巍巍:“我…我成功了…迟…迟暮再也不是…妖怪了…”
“你怎么那么傻啊!”樱歌好像哭了,“数千年的挚友,我们都没有把你当成过什么妖魔,只是自己不饶过自己罢了!”
“我且为你再输些真气…”
“下次你可没那么幸运了!”
多好啊…瞧着她们…
我勉强起身,樱歌过来搀扶我:“我扶公主回去。”
“不用了…去帮染卿吧。”我一人走了出去。
我喘着粗气,一路虚弱进了祈冥殿,坐在小木桌前,只觉嘴里腥甜异常,喉间翻滚,忍不住抱住花盆吐了些东西进去。
定睛一看,是一滩暗红色的血…
难以置信,我急忙用袖遮住盆口不敢再看,那东西仿佛与什么融合了,我摸着胸前,好怕它会在我体内爆裂,仙妖有别,不知我这尚浅的修为能不能制住它。
真的值得这样吗…
“公主…”
一时间慌乱无比,我急忙将花盆藏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盖好锦被合眼躺在了榻上。
有人摇了摇我的身子,见我无动于衷,便听到起身的脚步,渐渐消失。
良久,我缓缓张眼,殿内已空无一人。
我不能告诉染卿,我不想她们再为我担忧,迟暮既已将体内妖灵逼出且无事,那就这样吧,终归是要舍弃的,当时的状况,没有第三种选择。
舍我其谁。
她们既愿为我俯首称臣,那我也不会将迟暮弃之不顾。
我是公主啊…
嘶—
莫名而来的声音愈发使我不安,我将那花盆取了出来,见先前的血已然一滴不剩!
惴惴不安,里面的“鸡蛋”竟自己晃动几了下,我把它拿了出来放在木桌上,见它的外壳在一点点裂开,一条长长的裂痕蔓延至各处,它裂开了,我捂着嘴。
怎会如此之快,难不成是我的血…不,是因妖灵吐出的血,它连血也喝…!
白色的小脚摸索着探了出来,上壳晃动,接着它的四肢都挤了出来,用身子一顶,“鸡蛋壳”裂成了两半,上面的灰壳掉了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乳白乳白的小兽,身形似马,但它的四肢却如同触角一样,上粗下细,滑溜溜的,它的眼睛是黄色的,张嘴吐了吐白色的小舌头,两只前脚弯了弯在壳里打滚。
它破壳如此之快,是因为喝了我的血吗…想必那妖灵早已在我体内扩散,融进了我的鲜血…那它…是妖吗…
“唔…”
“什么?”我问它,它瑟瑟发抖,许是怕冷?
我找来块儿棉布包住它,它的身子软软的,指尖触碰小身子,就像粘住了一般,松开指头它的皮肤又弹了回去。
真好玩。
我捧起它细细端详,它咧嘴还同我笑,真是爱不释手。
“咳咳…”我又难受了,把它放进了花盆里,剧烈的咳嗽着。
它巴望着看我,又裹在棉布里打滚,不久沉沉的睡去。
简单调息后,我去看了迟暮,她面色红润许多,想必心力交瘁,正是闭目养神中。
“哥哥…哥哥”
我正要走,就听到她在唤人。
“为什么要抛下我…”
迟暮满额细汗,如同做了噩梦,我推她没有反应,她抖动剧烈,嘴里不停念叨“为什么…为什么…”
“迟暮!”
她依旧难以醒来。
我捏了一只灵蝶出来,“梦境。”说着它便冲进了迟暮额头。
我按着她的胳膊,她抖的更厉害了,连我都险些挣脱。
“为什么…娘…”
“我哪知道为什么…”究竟是怎样的噩梦,不停折磨她,本就虚脱,如今连做梦都不放过她。
“不要…不要!!”
灵蝶迟迟不出来,我用幻丝绑住她的两只手,转身也变成了一只灵蝶,钻进了她的身子。
梦境里是漆黑一片,而后豁然开朗,差点亮瞎我的蝴蝶眼,她的梦里零零散散,模糊不已。
我只瞧见了打仗,好似一位女子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从战乱逃走了,可是后面的妖魔穷追不舍,击中那小女孩后背便倒了下去。
女子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那小女孩被抓,她的口中还呢喃着:“哥哥救我…娘亲救我…”
女子没有办法,把那男孩往前一推,自己则凭着最后一丝力气与敌人斗争到底,奈何无济于事,却是缠住了追赶男孩的敌人,男孩大喊着什么,“娘!妹妹!”
“辛儿跑啊!跑啊!”女子见男孩无动于衷,施法拦住了敌人与他的间隔,又怒吼着“滚啊,夜辛,滚!”
男孩终是跑走了,女子遍体鳞伤,梦境一断,又来到冥界,小女孩提着引魂灯向前走,此时舅父竟然抱起那女孩走进了极乐宫,说什么此女尚且存有一魄,要为其续命之类的话,等他们再出来时,小女孩已如活人一般,只是听到舅父说“你非凡人,接孟婆下世之职,终生留于冥界效力…”
我被迫飞了出去,摇身变了回来,灵蝶也跟着飞出。
迟暮的梦境里怎会提及夜辛,一男一女,哥哥妹妹…
“不会吧。”我嘴角抽搐。
难道那女子是夜辛的母亲,夜辛则是迟暮的哥哥…
“啊!”
她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我急忙扶她:“你怎么样了?”
“好晕…”她死死捏着眉心,又躺了下去,闷闷喘气。
舅父要是知道他当年救活的女孩竟是夜辛的妹妹,冥界和妖界又是仇敌…
迟暮若是知道自己的哥哥是憎恨的妖王,那她如何接受。
我不敢想。
梦境这东西怎么能当真呢,可她体内明明有着妖灵,妖界的血脉。
夜辛,迟暮…
我一路小跑回祈冥殿内。
染卿不知何时来了,有些无措,她盯着花盆默默发呆。
“这也太快了吧?”她亦疑虑。
“染卿。”我走了过去。
“公主,旁人的灵兽少则数月才可孵化成行,可这只怎会不到三日?”
“许是…大约,是我不住为它引进仙气?”我心里没底。
“可是这也太快了。”
“你知晓迟暮为何体内会有妖灵吗?”我撇开了话语。
“不知。”她摇摇头。
“那你知道迟暮的身世吗?”我又问她。
她又摇头,“公主问这作甚?”
“我是觉得她实在可怜。”
染卿也认同点点头:“不过现在好了,迟暮将妖灵逼了出来,它也在体外破散了,这小丫头自己也过了心里那道坎,修为也在慢慢恢复。”
原来她以为是这样。
“是啊。”我笑了笑。
若这是皆大欢喜的认为,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