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炷香只剩少半截了,我也盖上被子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和容丞睡在大树上,我摸着他软软的小身体,宠溺的看着他的小肚子一起一伏,还偷偷亲了他一下,抓了抓他的小尾巴,开心极了。
可是一眨眼又看到凌烨在我耳边说:“我想怎样都可以。”
我一身冷汗,猛的惊醒,见那炷香已然到底。
打了个哈欠,抬手又燃了一根,而后下了床。
桌子上不知何时放了一本蓝皮子书,打开一看竟是修炼仙法口诀的玄书。
我好奇是不是小黄毛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潜入了我的房间,接着就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
“羽婳!”
我在梳头发,她推门而入:“今日陪我打坐吗?”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又不是生在佛教道教,一只凤凰打什么坐。
她轻轻揪了揪我的衣裳,我没吭声,她又朝我卧房走去。
用簪子绾住头发,我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你怎么可以趁我休息之余偷进我卧房呢,虽说我们都是女子,这间屋子也是你给我的,我也只是暂住…”我越说越没底气,算了,以后睡觉不能脱的一件不剩了。
“哦对了,这本《修锦》是凌尊给你的,限你三日之内读完学会,凌尊要考!”
“啊?!”我愣住了,小黄毛不知道时辰,那怎会知道三日是多久,莫不是凌烨告诉她的,可是…凌烨怎么会知道我来了这里还记得时辰呢…他不会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进了我的屋子…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燃香是什么意思…
况且我还没穿衣服…
“哎呦放心啦,凌尊只是用小术给你变到这里的,他才不会干那种事呢!”
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页没两页的翻着它。
“这…这样啊…”
我碰碰鼻子,不好意思的坐了下去。
也是,他这个大人物啊,才不会干那下三滥的事儿呢。
她走后,我好奇瞅了几眼,眼睛莫名湿了。
我又想他们了,想小花精了,虽说她整日叽叽喳喳的叫着有些烦,但也总比现在来的好,梧岭谈不了心,凌烨更是不敢和他闲聊,那个叫刃风雪的也没摸清他是什么样的人,这若大的梨若畔,凤凰宫,仿佛就我一个人。
“知素姐姐,你何时接羽婳回去呢。”
我知道,可能四百年之后才可以再见到她,我有些后悔因为容丞的事而伤她的心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从来不珍惜,只是现在分开了,才追悔莫及。
我喜欢的小黑猫,我想迫不及待见到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我突如其来的离别感到伤心,不知道他会不会恨我。
我吸了一下鼻子,揉了揉眼睛;心不在焉的,完全看不进去那本书,扔在一边没了兴趣。
我走出凤凰宫,眼前一望无际,又小心翼翼走到池畔不远处张望,幸好他不在。
蹲下身子看池下倒影,我用手挨了挨清澈的碧水,忽然听到小黄毛唤我:“羽婳!”
我应了一声,甩甩手返了回去。
“我做的桔子饼,你尝尝好吃吗?”
她把我带进凤凰宫的小厨房,从大碗里拿出一张黄油油的饼来递给我。
我咬了一口。
…
太难吃了!!
“好吃吗?”梧岭眨眼睛期待的看着我。
“好…”我的嘴里都是酸咸的味道,还带有一股腥味。
“那你都吃了吧!”她说着自己拿起一个,塞了一大口。
我。。
可她完全尝不出什么异味,又吃了一大口。
“你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吗?”
“什么异样?”小黄毛囫囵的说着,我开玩笑问她:“难不成你没有味觉啊?”
她的神色忽然暗了下来,没有顾虑的点点头。
我惊愕,她竟是没有味觉,“那你…那你怎么喜欢吃桔子的呢…?”我小心些问她,她没有味觉,尝不出桔子的味道,难不成是喜欢桔子的形状吗,这也说不过去啊。
“因为小雪哥哥说他很喜欢吃桔子!”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眉眼弯弯,这世间最纯净的一汪泉水。
刃风雪喜欢吃桔子,她也就投其所好,那我应该理解为她喜欢刃风雪!
我拿起一旁的小桔子剥了一个吃,很酸,我不禁心疼小黄毛,将她给我的桔子饼忍着吃了个精光。
“你生来就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吗?”
她点点头:“是,我只能感觉到肚子饱了,就不吃了,我看了小雪哥哥拿来的凡间食谱,参照着步骤做了好多不同的吃食,看着它们冒着热气,各样的食材拌在一起,我很满足,这是我的乐趣。”
说不出的难受,看着她稚嫩的脸庞,这算什么乐趣,她什么都没有见到过,梨若畔虽好,可也是她的枷锁,世间那样多美好之事,她都不曾见过。
但谁又不是呢,我自小在曲玥阁里,凡间我都没有去过,更别说别处了,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要不要尝尝我熬的莲子汤?”
“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去看《修锦》了。”说来也奇怪,自我上了梨若畔就不觉得饿这一说了,难道是我已得道成仙了,现在过着上神的日子了?
但我下一秒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上神,是不会连一本书都看不懂的!
光是头页那些奇奇怪怪的字我就钻研了好久。
我又翻到最后一页,字迹倒是大不一样,看得懂,又像是刻意这般写的,题记写着“摄魂”二字。
摄魂…摄魂珠…
我记得在幻境里看到那个灰袍男子恶狠狠的让我母后交出摄魂珠来,莫不是有关联,便有了兴趣,接着往下看。
“摄魂,摄三魂七魄,凡人三魂之七魄,神界中人有七魂六魄,魔界中人有八魂五魄,魂魄归于自身缺一不可;有邪器摄魂珠,威力巨大,神魔难降,故常镇于长明岛,原主姓凌,后百年无主,销声匿迹”
“摄魂珠是邪器…”既然是邪器,那为何会出现在神界,书中说它神魔难以降服,那为何君淮会有,还给了母后?
神界应该不会容忍有邪器存在,那为何灰袍男子硬是要得到…
知素姐姐却也说她是神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咬着唇,冥思苦想。
“摄魂珠…”
“啊…”我的心突然好疼,像是一把刀硬生生捅了进来,又转了一下,把我的血肉都绞烂似的,这种感觉时常会有,但独独这回最疼:“好痛…”
我要哭了,使劲拍桌子,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越发疼了,我好担心我会死在这里。
我强行用法术想要控制,但我根本使不出法术。
我不停的喘着气,想要拿起高桌上的茶盏喝,抖着手碎在了地上。
“求求你别疼了…”我蜷缩在地上,无助的快要崩溃。
“凌烨…”我不知我为何会叫他的名字,可能是没有了知素姐姐,能帮我的只有他。
起码我现在特别想要见到他,我想见他,我…眼前仙气弥漫,接着是一抹白影,我来不及多想,就揪住那衣裳。
我疼的说不出话来,那人蹲身竟然把我打横抱起,而后我看清了他那张脸。
是他,在我最绝望念着他的名字,那个说会让我缺胳膊少腿的挖眼怪,那个被六界称之为凌尊的男子。
他把我放在床榻上,右手按了按我所疼之处,我急忙抓住他的手腕,我虽很痛,但他按在我胸之处,我多少都会有些介意。
但他还是放了下去,我别过头,死死抓着小褥,以为会更疼,哪知他力道适中,我没有感到后来的加痛。
我正要问他些什么,就忽然被他大袖一挥,下一秒便没有了知觉。
真的太疼了。
我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梦里有水滴在云上,糅云遇水则消,片刻后又聚在了一起;梨若畔一望无际,几只莫名的仙鸟在上空盘旋,梧岭变作凤凰栖息池边,刃风雪靠在树下望她,唯独不见凌烨。
那拄着拐杖的老人忽然在我身边一闪而过,我急忙拉住她,那张脸不知何时布满伤痕,磕磕巴巴,瘆人不已,我花容失色。
“我的心,为何会疼?”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她,可我的意念在梦里是完全控制不了的。
她诡异的笑着,继而慢慢变成一个男子,威猛健壮,拐杖被他扔在一边,本该合身的衣裳也被他撑破,像个野人一样用力掐着我的脖子:“那是我的血…那是我的血!!!”
“羽婳…羽婳…”
我咳嗽不止,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梧岭正焦急的拍打着我的脸和身子,见我有动静,她立刻趴在我身上:“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望了一眼四周,是我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宫殿,那炷香已然到底,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只睡了一日,那种身子被挖空的感觉,我早已心知肚明。
“你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小雪哥哥来了三次你都没醒,凌尊说什么你以后不会再疼了,我就在这里一直守着你!”小黄毛眼含泪光,真真切切的担心我,我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没事,我就是太困了,我想喝水…”
“好!我给你拿去!”
我的嗓子很干,身子也软的坐不起来,小心碰了碰胸口,真的…真的不会再疼了吗…
梧岭扶我将茶盏抵到唇边,还细心给我擦嘴角。
“凌尊呢?”
“主人不在梨若畔,听小雪哥哥说他去了神界,说是有事情要办,哦对了…”她说着变出一个小瓶,瓶里拿出一个绿色的丹丸递给我:“凌尊说等你醒了就把它吃了。”
我没多想,也知道他不会害我,就含在嘴里顺水咽了下去。
“你睡了好久,身子都要垮掉了,不如我扶你出去走走?”
我靠在她肩头,嗯了一声。
“慢一些。”她拉着我,迈出凤凰宫。
我们走走停停,兜兜转转,在不远处看见个蓝色身影。
“小雪哥哥?”梧岭探头望去:“小雪哥哥来了!”
她拉着我跑到刃风雪身后,刃风雪转身,脸上竟带着一个妖怪面具,还有两个怪角,当下张手扑了过来,嘴里发出怪叫。
“啊…!”小黄毛躲在我身后,二人你追我赶围着我转圈。
“哈哈哈…”刃风雪摘掉面具,捂着肚子笑梧岭:“你的胆子也太小了。”
梧岭被戏弄了,气的小脸通红:“你竟然吓我!”
“我生气了!”
他还在笑,我打了他一下,他急忙捂住嘴,把手里的面具给了梧岭:“别生气嘛,哥哥给你带了个好东西,你拿上玩。”
梧岭不让他碰小手:“我不要,这东西看着好生吓人。”
“就说你胆子小嘛…”
“你才胆子小!”
他们二人嬉笑打闹,就像是在曲玥阁的我和容丞。
月色梢头,繁星闪烁,我们偷偷躲着知素姐姐,在树上惬意的躺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日的凡界可是女儿节,女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那凡界男女,现下正是大方相会哩。”刃风雪搭着我俩的肩,同我们说:“男子们买花簪送给喜欢的女子,若是那女子也对男子有情,便把在闺阁绣好的鸳鸯帕赠给男子,一来二去,他们就…”
刃风雪坏笑着,小黄毛哎呀了一声:“这跟你手里的怪物有什么关系!”
“笨蛋,我戴着这个面具,吓唬吓唬那些胆子小的女子,若是对她们真心的男子就会挺身而出相救,然后我假装打不过他们,狼狈逃跑,这样一来,我就成全了一对鸳鸯!”他耸着肩仰天大笑,我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去做月老。”
“那不成,月老实在太寂寞了,我就当一个自由自在的散仙,来无影去无踪,上天入地,自由自在。”
“牛郎织女的故事我倒是在书里看过,可是为什么王母娘娘要拆散他们呢?”小黄毛问刃风雪。
“这是…仙界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如我带你们下凡看看去?”他说到仙界时神情有些难以捉摸。
不过听了这话我立马眼前一亮,身子骨也不疼了。
凡界…凡界是什么样的…
“好啊好啊!”梧岭拍手:“可是…主人不知道让不让我出去…”
“没事的,只是一晚,在梨若畔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了的,没等凌尊回来,我们就赶在他前面了,况且凌尊去了长明岛,那里距凡间十万八千里呢,不会发现我们的。”刃风雪摸摸梧岭的小脑袋,自信满满。
“可以吗…”梧岭犹豫不决:“羽婳…”
“我还没有征求羽婳的意见呢。”他看我,我避开他炽热的目光,我当然想出去了,顺便去找容丞;可是神界那些人一直在找我,况且刃风雪说过梨若畔的结界很厉害,我怕我会一个不小心…
“一起走嘛,再耽误些,女儿节就要结束了!”刃风雪再三催促我俩,梧岭下定了决心,“好!”
“羽婳?”
我也控制不住的点头,他兴奋的拉着我俩穿过层层糅云,来到梨若畔结界口。
刃风雪不停施法将界口撑开一些:“待我将它再撑大一些,你们就先出去。”他有些吃力,但仍往小口处施着法。
“好…”梧岭没底气,紧张的握着手,刃风雪将那界口又撑大了些,能供一人出入,但他没有让我们走,可我的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冲了出去:“不要…!!”
我听到身后刃风雪吼了一声,但我越过了结界,飘在空中,相安无事。
紧接着刃风雪拉着梧岭也冲了出来,梧岭疼的直叫,再一看她,原本华丽的凰衣破烂不堪,胳膊手背都擦破了皮,噼里啪啦的像烧焦一样溅着血肉,触目惊心。
“疼…”
刃风雪赶忙给她止痛,仙力源源不断进入梧岭伤处,良久才将她受伤的皮肉一一愈合,衣裳也重修完好。
而后他带着我们掠过层层白云,直奔凡界而去。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日我会以这样的方式逃出梨若畔,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我们落在凡人一家破旧的屋檐上,险些掉下去,刃风雪一直盯着我看,我无法解释刚才的事,白裙飞起落到檐下,我向他们招招手,紧接着幻到人群后。
这里的长街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路边小贩在叫卖,两街中处是条长长的湖水,上面还有花船流动。
“好壮观啊!”梧岭激动的叫出来,早已忘了先前的疼痛。
她挤到一家小摊前,拿起一对镯子来,上面雕刻着两只凤凰,吸引了她的眼球:“小雪哥哥,我喜欢这个!”语罢她拿上走了。
“姑娘,你还没给银子呢!”小贩着急的都要从摊前爬出来了,刃风雪则不紧不慢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给他:“不用找了。”
“梧岭…你慢一点…”刃风雪跟着她跑远了,还不忘让我跟着;我被人们挤着过不去,悄悄捏出一个灵蝶来,传音给它:去找容丞和知素姐姐。
灵蝶朝着反方向飞,我望了一眼前方,决然头也不回的跟着它走了。
“好漂亮的蝴蝶啊…”
“像萤火虫一样。”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人们嘈杂的声音在我耳边此起彼伏,我跟着灵蝶跑远,躲过熙攘的人群,一直跑到一个黑漆漆的巷子里。
两边是几户人家的小门,闭的严严实实,脚下有些坑洼,我见灵蝶在天上盘旋,一展翅膀飞走了。
我正要飞身上屋檐紧随其后,可黑漆漆的巷子里忽然有挥剑的“嗖嗖”两声,我一惊,身后被人重重推了一下,摔在地上:“狐狸精,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这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胡话,但感觉不是很妙,莫不是神界的人。
我赶忙爬起来,变出好多灵蝶围着那人,一时间小巷子里明亮的像白昼。
我也看清了那人,原是个少年,腰间别着一个收妖葫。
他设法将我的灵蝶打掉,二话不说就朝我扑来。
我虽弱,但小命要紧,冲他踢了个箩筐,转身就跟他扭打在了一起。
我们愈打愈烈,他莽撞如虎,根本不听我解释,招式狠辣,没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我被逼到角落里,他举剑对我说道:“妖孽陌霜,我必割了你的九尾,悬挂于青丘,让你颜面扫地,最终生不如死。”
他恶狠狠的说着什么九尾…陌霜…青丘…
我听知素姐姐说起过,青丘是狐妖的地盘,九尾狐世间少有,可这人扬言要杀了九尾狐,还追到了人间,把我误认成她。
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是…”我正要和他说,却被他抢先一步:“废话少说,你勾引我师弟残害我师姐,搅的云山天翻地覆,我今日,就要为民除害!”他说着就要杀我,我无力反抗,瞪着两只眼,等着被他裁决。
要死也得看清楚自己怎么死的吧…
可是他的剑还没等挨着我,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推开了,那少年措不及防,被打出老远,我来不及思虑,趁机溜之大吉,费力翻过小墙后,又是一条黑漆漆的巷子,灵蝶不见了,我正欲再施法变一个,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我的名字:“羽婳。”
停在胸前的手止不住颤抖,这声音,是我辗转反侧心里一直回响着的声音:“容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