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见墨渊与折颜起身向殿外走去，许是要饱览这昆仑景色，一旁的弟子们如释重负，围上来兴奋地叫着司音与子阑，他们也许久未见新面孔了，一下多了两个师弟，都是喜上眉梢。叠风示意师弟们安静，开口道：“子阑、司音，我是师父座下大弟子叠风，来，带你们见过各位师兄。”

“我叫令羽！是你们九师兄。”一名瘦瘦高高的清秀少年抢道，生怕怕轮不到他。“令羽师兄。”二人行了一礼。“令羽，”叠风无奈，“亏你还知道自己是老九，怎的如此急躁。”众人皆笑了起来，叠风也不禁莞尔。“好啦，十六十七，这位是二师兄云青……”

墨渊远远听得殿内欢声笑语，这昆仑虚，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折颜见他上扬的嘴角，打趣道：“如何，我带来的这徒弟，你可还满意？”墨渊转头看他一眼，也不答话，回身继续走着，“这昆仑风光你也有多年未见了吧。”“是啊。只可惜我此番没带上两坛桃花醉，不然你我倒是可以饮上一杯。”老凤凰摇头晃脑，甚是惋惜。“你日日在桃林酿酒，还嫌不够？”折颜失笑：“难得叙叙旧，无酒岂不寂寞！”“你还是老样子。”墨渊摇摇头，神色却轻松了不少。

过了半日，眼看天色见晚，折颜叫过司音最后交代几句，却被她一把扯住，“这就要走啦？”折颜奇道：“是送你来此学艺，我留下做什么？你四哥还在桃林等我呢。”“折颜，你真的确定他是那位四海八荒敬仰的远古战神么……”司音满脸狐疑。“这能有假？”老凤凰瞪大了双眼。

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我本以为战神该是三头六臂威风凛凛的，怎么看着他如此俊雅，倒像话本里的小白脸啊，能提得起轩辕剑么？”折颜差点笑出声来，四海八荒内能将墨渊称作小白脸的，这小狐狸应是第一人。不知那些为他神魂颠倒的女仙们知道了，会不会找她打一架？但看见已悄悄走近的墨渊与叠风，忙把笑意憋了回去。司音发现他面色古怪，知道不好，连忙规规矩矩转过身，小声喊了句 “师父”。

“你方才说，为师像小白脸？”墨渊的神情难以描述，一脸的错愕，还有些许尴尬，竟像懵了一般。司音讷讷，但还是认真道：“呃…是啊……和那些戏本子上写的，真的很像啊，你看，眼睛、眉毛、鼻子……唔，除了胡须稍稍不符。”墨渊无言。折颜看他那副模样乐得不行，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几十万年来一直对着他沉静稳重的一张脸，却是从未见过这副表情，呵呵笑道：“墨渊哪，这回我可是给你送了个好徒弟，日后可有你受的了！”

在昆仑虚的日子自在惬意。每日听师父传授剑意道法，与师兄们一同修行，相处间，司音也终于慢慢见识到，这掌乐司战的远古上神并非徒有虚名，愈发敬仰起来。于是数万年来，她的父母都未能完成甚是头疼之事，居然有人做到了：这小丫头服管还是头一回。

不过她仍是一贯的爱玩爱闹，授课时走神，偷下凡间游历都是常事，只奇怪，墨渊从未因此责骂过她，善后的事却没少做。其他弟子起初很不理解，后来想着十七年纪最小，资质又佳，师父偏疼些也正常，既惹不出大祸，便由他去了。偶尔有人犯了什么过错，若悄悄拉着十七一起，还能连带免些罪责。这一条逐渐成了昆仑虚弟子间通用的妙招。

然而，墨渊赠司音玉清昆仑扇，还十分宠爱这个小弟子一事，很快成了八荒奇闻，越传越广，等这话到了天君的耳朵里，便也不那么好听了。

一晃过了两万年，司音机灵洒脱的性子在师兄弟间一向人缘极好。这一日，她又拉着子阑下凡替人算命，迎面见一位女子走近。那人戴一顶白色斗篷，轻纱遮面，径直过来坐在司音面前，跟着的两位女侍便立在两旁。司音自己原是女儿身，虽扮了男装，也不觉得为女人摸骨有何不妥，此刻正作半仙状，十分夸张地摸着那女子的手，口中还念着姑娘情路坎坷云云。

“放肆！”女侍怒喝。子阑见状忙把女子拉到自己摊位，连忙赔不是，还不忘瞪司音一眼。突然间一只脏兮兮的手落在女子肩头，口中说着污言秽语，不多时，人群中又跳出一位公子仗义相助。司音子阑对望一眼，分明是戏文里看过上百遍的事，两人顿觉扫兴，随即抽身离去。围观者渐渐散了，那女子方才镇定自若，显然对发生的意外毫不挂心，此刻却转过身，注视着他二人离开的方向。

子阑拉着司音一路狂奔冲进昆仑山门，边跑边念叨着来不及了，生怕被师父发现他们又偷下凡间。片刻后，凡间那位白衣女子现身在他二人入山的位置，她已摘了斗篷，身边的女侍者也换回了仙家装束。一道清冷声音响起，“那人手中拿着玉清昆仑扇，看来，他就是司音了。”“上神可要教训教训他？”“不急在此时。”女子眸中精光闪动，摆了摆手。

昆仑虚殿内，墨渊已坐在位上，司音咋舌，果然还是回来晚了。“又去凡间了？”墨渊饮了口茶，声音平静无波。“师父，他们替人摸骨算命也就图个新鲜，并没惹出什么大祸，您就别为难他们了。”听得叠风求情，司音喜道：“还是大师兄好。”墨渊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你是说，为师有意为难你们？”司音倒吸一口气：“不是，我……”无法，她又苦着脸求助叠风，终于磨出墨渊一句：“为师乏了，你们退下吧。”

司音如获大释，松了口气刚要起身离去，便被一句“十七留下”又定在了原地，心下忐忑。未曾想到，墨渊一路带她到了酒窖。浓郁酒香扑鼻而来，司音不禁闭眼陶醉地嗅了嗅。墨渊见她开心的模样，便道：“昨日我途径十里桃林，从折颜那里替你取了三壶桃花醉。”“折颜亲手酿的桃花醉？”司音两眼放光。墨渊点点头，果然是跟着折颜长大的，一样爱酒。他上前一步护着爬上木梯去取酒壶的司音，见她极其熟练地开了封，凑上去闻过后便笑开了花：“果然是折颜的手艺！谢谢师父。”“酒是好酒，但别喝太多，以免伤身。”墨渊温言。

“恩。”司音笑着应了，从梯子上跳下，有模有样道，“师父放心，十七明白，小酌怡情，大醉伤身嘛。”“诶，师父为何会给我带酒啊？”墨渊一滞，无奈道，“明日不是你的生辰么。” “啊，我的生辰我自己都忘了，”司音不好意思地挠头，努了努嘴，乐滋滋地望着他，“师父对我真好，比那老凤凰对我还好。”墨渊闻言浅笑，目光不觉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