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四）

他很懒，懒得令人发指。

但凡能躺着绝不会坐着，能不动心思绝不会去思考，成日只喜欢坐在忘川河岸边发呆，一会儿捞一把出来看看，嗅嗅，再抛回去。

众阴人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可谁也不敢告诉他，他生前的记忆全部被后土大帝收走了。大帝的本意是要他斩断之前的戾气，一切从头再来。

这日判官又找了他半天不见人影，招来看守他的阴差询问一番，才知道他在忘川岸边看花，呆了一下午，纹丝未动。他闻后，心中怒火腾腾而起，提着书去寻他，打算好好斥责他一顿。

这几个月，判官与他相处融洽，师徒之情日渐浓厚。因得他聪慧好学，判官对他的戒备之心松弛了不少，真心将他当作弟子来教导了。天底下没有师傅会不为学生的懈怠而生气。

出了焚如城大门，果然那一袭白色的单薄身影孤独的坐在忘川岸边。判官悄悄靠近，却见他盯着岸边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看的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判官正要开口唤他，他却像背后生了双目，先一步开口：

罗喉计都师傅。

判官轻轻应了一声，心中怒火无形消散，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与他一同看那鲜血凝成的彼岸花。

良久，判官问他：“你在看什么？”

罗喉计都看那颜色。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应当时常看到，却又想不起来。

判官微惊，口中却道：

判官前世已经过去了，休要再为这些俗事烦恼。否则有违我教给你的那些道理。

罗喉计都嗯。

他应了一声，又道：

罗喉计都这些时日我在这里徘徊，看到很多的魂灵，不管生前有多少执念还是入了轮回，可见轮回可以让人忘却一切，从头再来，我亦心生向往。敢问师傅，为何到现在，我都还没有入轮回？

判官被问了个猝不及防，道：“快了快了。”这话说的十分的欠缺底气。因为，他也不知道上面作何安排。

正尴尬间，有小鬼来唤判官回去。判官如获大赦，知会了罗喉计都一声就匆匆离去。

判官走后，他摘了一朵彼岸花，放在手上揉碎，鲜红的花汁顺着他修长的手指间流下，滴落在忘川河中，激起一串小小的水纹。

河底，一张腐烂的看不出原本长相的脸慢慢浮出水面，狰狞的双目瞪着他，露出贪婪而渴望的神色。

罗喉计都你是新来的？

他仿佛对这样的恶鬼司空见惯一般，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无事一般看着那恶鬼：

罗喉计都前些日子并未在此处看到你。

他将那株被他揉碎的彼岸花丢掉，淡淡的开口解释，为何他认为这恶鬼是新来的。

邬童我……在这忘川河底呆了很久很久。

恶鬼自嘲一笑，腐烂的嘴角因为肌肉的抽动又掉下一大块腐肉，露出森森白骨，十分骇人。

罗喉计都很久，很久？为何前些日子不曾见你？

他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恶鬼的话。

邬童前些日子，你未曾将彼岸花汁滴到河里。

恶鬼的视线落在被他丢在一边的彼岸花上：

邬童彼岸花又称灵魂接引之花，滴花汁入忘川，便能召唤恶鬼。

罗喉计都河底，只有你一只恶鬼？

他疑惑的问道。

邬童其他的，都被我吃掉了。

他阴冷一笑，寒意凛然，腐烂的脸上布满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