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孟秋，暖阳。

阿书，我要出一趟门。

他本倚着，闻声坐起来，微微皱着眉问她，去哪里，要多久。

清水转了转眼珠，突然做了个鬼脸，霎时间消失在原地，只剩了声音慢吞吞消散。

别管啦，总之七日之内一定回来。

这丫头。阿书暗叹着重新躺下，闭上眼才一息的工夫复又颓然坐起，以掌撑额。

她这样没心没肺，肯定是不记得六日后是什么日子的。

阿书摊手，幻化出一件披风，喃喃道。

阿书是书灵，清水是剑灵。分别放置在朱陵天尊房中的书架上与剑匣中，蒙天尊多次抚过，受千年清气滋养，有了灵识。

那时清水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一个人寂寞得很，总是隔着好远朝阿书喊话。

真惆怅啊，我都没有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书。

是书灵就叫阿书啊，真无趣。清水嗤之以鼻。转而又好奇，那你这本书上写的什么啊。

阿书嗯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因为有了灵识之后，原来的字就散去了，转而显示他的所思所想。确实无法轻易言明。

那天天尊偶然打开他，发现上面的字，抚髯而笑。阿书顿时羞得不行，差点自燃起来。

清水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直叫嚷着也要看，被天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剑匣。

那之后清水就发奋修炼，只为了比阿书早一日化形，好去看阿书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你的想法还真是直接啊！阿书苦笑着评价她，不过他确实放慢了修炼的步伐，故意等她。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理由地让着她，宠着她。

于是那夜子时青光闪过，清水终于成功化作了水色衣衫的少女。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清水，一时间忘记了要去看阿书，正欣赏着新的身体的空当，中极星挪过天穹中央，新的一天开始。阿书不声不响变做温和的男子，拿起了水色的没有刻名字的剑。

后知后觉的清水反应过来，抓狂了好久。阿书笑，心如同被丝丝云锦拂过，温柔得无以复加，摸着她的头说，你以后就叫清水吧。

一书一剑相伴，转眼又是千年。

每年到了化形的那日，阿书总会送给清水一样礼物。

有次清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脸对脸地问他，阿书会一直给我礼物，陪我到永远吗？

阿书呛着仓皇逃离。清水看他满脸通红，开心得追着他要看他本体上的字。他一如既往坚决地不给她看。

今年，要来不及了。阿书仰头看着中极星。

风突卷，清水现出身形，手中拿着一颗红色珠子。

阿书快看，今年你也有礼物了哦。清水兴致勃勃，不防被猛地紧紧拥住。

这傻丫头，惦记的竟然是这件事。

这珠子是上古神兽守护的至宝，你怎么拿到的？阿书抱着她不放，不让她看到他发红的眼眶。

清水刚要说话，只听得“咔嚓”一声。

细微的声音听在阿书耳中有如炸雷。

清水消失了。只剩断成两截的剑，咣当落地。拿到珠子付出的代价，不期而至。

天尊神色凝重。面前的仙炉中放着断剑，阿书化了本体，悬在火苗上。他要以书引火，以灵铸剑。

你的字，一直都没变过。天尊叹了一声，拂袖背身，痴儿，去吧。

阿书默然微笑，倏地被火苗吞没。

后来清水重新化形，天尊交予她阿书留下的披风，最后的礼物。

水色的剑身重新冶炼之后，变成凝重的青黑色。

剑身上多出了古拙的两个字。

上邪。

她终于知道，两千年来，阿书想的都是同一句话。

水未竭，夏未雪，不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