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提着赤霄剑,从魔界直奔天界璇玑宫而来,杀气凌然,一袭黑衣。邝露原本守在玉衡殿外,看见旭凤连忙阻拦,旭凤理也不理,直往里头冲。邝露小跑着跟上去,口中一直在唤旭凤,“二殿下!”
殿内,润玉一身碧色中衣,发丝凌乱,口中痛喘声不绝,脸上身上全是汗水,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身狂暴的穷奇之力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幸而润玉提前在床头备了锁链,紧紧地捆缚住润玉的手腕,也能对他体内的穷奇之力略有压制。穷奇的残魂冲击着润玉每一根筋脉,同时也放大了润玉心中的黑暗面。润玉的痛呼声中已经夹杂了哭腔,闭着眼竭力克制。
殿门猝不及防被人推开了,润玉好像并不惊讶,“你来得正好,快,动手吧。”
旭凤抬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眼中全是漠然,脸上也胡茬已然长出,很是颓败。
润玉站起身来,好像准备往前走,又被锁链禁锢,所以身子往前倾,一身力气仿佛都依靠在锁链之上。润玉说话铿锵有力,“杀了它!杀了它!”话语中夹杂了痛喘声和穷奇的怪叫之声,邪气四溢。
旭凤走到润玉身前,冷眼看着润玉,抬手欲把剑,又被邝露抱住了手。
邝露跪在地上,哭叫不止,“二殿下!二殿下不要啊!他已经把自己锁起来了,不会伤及旁人的。”邝露发现旭凤面色未改,大力摇晃着旭凤的手臂,“二殿下我求求你,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润玉并不被邝露的话语所影响,疾声厉呼,“你杀了它!杀了它!”
“若想你的陛下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你只管拦着。”旭凤说着一巴掌推开邝露,手一抬拔出赤霄剑刺进润玉胸中,另一只手高高抬起,一身灵力尽赋其上,掌中凝聚中琉璃净火,就要打入润玉身中。
“!”青凰又气又急,手中凝聚股精纯仙力打散了旭凤掌中已然汇聚成型的琉璃净火,另一手便直接握住了赤霄剑剑身,厉声道,“赤霄!你胆敢背叛润玉!本尊今日就熔了你!”
润玉受了赤霄剑一击,一身气息都在消退。润玉脸上却露出点快慰满足来,“仙子且慢,此事是本座所为。”
青凰又惊又吓,手上失力松开剑,掌上鲜血横流,青凰也顾不得,连忙走过去坐在润玉身边,抬手凝出点仙力想要去探润玉的情况,手上几次颤抖,只能收回来,恨恨地盯着旭凤。
“你究竟还留了多少后手?”
邝露跪在润玉和旭凤中间,眼泪直流,“二殿下,我求求你,你饶了陛下吧,我求求你。”
旭凤赤霄剑得了空,便拔出来抵在润玉颈侧,“你让太上老君来找我,当初你让他们推翻父帝,如今你又让他们推翻你,你究竟要将自己置于何地?又要他们做何进退?我生平最恨背叛,你可曾想过一朝天帝一朝臣,你让我如何处置这群贰臣?”
润玉面色未改,像是未瞧见这落于颈侧随时会要人性命的赤霄剑,“你不会。从头到尾皆是我一人之过,与众仙无涩。”
润玉脸上全是汗水,衣衫凌乱,露出胸口点点皮肉和伤口。青凰发现旭凤所刺的位置正好是润玉的逆鳞之殇,是青凰耿耿于怀万来年,始终无法不在意的殇,但是……眼前这个润玉,和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差异极大,让青凰险些没敢认。
旭凤轻蔑一笑,“事到如今,莫非天帝还认为人人都是你手中的棋子,任你操控摆布纵横捭阖?你以为天帝之位是什么?想篡便篡,想弃便弃?你卧薪尝胆几千年一朝大仇得报,过足了天帝的瘾便想袖手而去,这世上岂能有这等好事啊?”
“邝露,还有这位仙子,你们先出去。”邝露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话的出去了。青凰哑然,愈发肯定眼前这个润玉不是自己那个润玉,叹了口气,也出去了,临走前还盯着旭凤,又眨眼看了看赤霄剑,冷声道,“赤霄剑是为帝道之剑,帝道独尊,本尊不欲损毁,只是倘若着赤霄不为帝王所用,那么这剑留着也无用了。”青凰眼见那赤霄剑颤颤巍巍的,剑身跳了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转身就走。
润玉仿佛在说旁人的事,声音极其平淡,“我监守自盗暗修禁术,挑起战端涂炭生灵,乱了这天界的法度。此刻,是该有人站出来,兴利除弊。你我冰炭不同器,又同是父帝嫡脉,由你站出来拨乱反正最为合适。”
“你一向洁身自好,如今连万世骂名都不顾了吗?”
润玉声音平缓,“我孑然一生,身死神灭,浮名额权位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又何惧身后名。”
青凰在殿外听邝露言语之间谈及到的些许关于这个润玉的故事,越听越气,怒火中烧,简直想直奔魔界杀了这没羞没臊还脸大如盆的锦觅,还有旭凤、丹朱、彦佑……一个都跑不了。但是还不行啊,如今这旭凤在玉衡殿内,虽然已经言辞威胁过赤霄了,但是还是不太放心,索性同邝露道了声谢,随意在身上布了个隐身咒,便身形一闪进入了玉衡殿。玉衡殿外有润玉布的结界,但是青凰有人鱼泪在手,结界以为是润玉,便没有阻拦,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进去了。
青凰听见润玉的声音,“过去,我所思、所谋,不过是为了讨回公道报仇雪恨,弑父篡位,幽禁天后,我至今不悔。”
旭凤怒极,赤霄剑往前抵了不少,下一瞬就要动手杀润玉。
青凰憋了口气,连忙把手上人鱼泪丢过去。人鱼泪一到润玉身前立马和润玉手上的人鱼泪相呼应,结成个结界,牢牢的将旭凤和旭凤手中的赤霄剑挡在结界之外。
润玉看见人鱼泪,眼中泪光点点,眼尾泛红,长吸了口气,继续道,“我所说这些都是私怨,不能误了天界,公器无私,此时此刻,是该让一切重新回到正轨的时候了。你才具拔萃但秉性刚烈,你曾经在天界树敌不少,推翻我的暴政,杀了我,是一桩功业。然后由众仙择贤而立,推你上位,这便是最水到渠成的法子,也可令天界局势平稳过渡。”
旭凤打叫一声,手一扬,砍断了润玉手上的锁链。“当年父帝授我赤霄剑,是为了让我对付穷奇,不是骨肉相残的。”赤霄剑一丢,旭凤转身欲走。
润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曾经被执念怨恨蒙蔽了双眼,犯下不可弥补的过错,该我的惩罚,我甘愿领受。旭凤,这对你而言,是一次机会,你决不可心慈手软。”
旭凤质问,“你这一生权衡得失费尽心机,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心里就没有过其他吗?”
润玉站起身来,走到旭凤面前,一手捂着胸口,“我也曾爱过。旭凤,我也从爱过,只是,这份爱卑微到骨子里,患得患失,求而不得,有一天忽然就冷了,只剩下仇恨、嫉妒、胜负心……最后,最后扭曲到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我这一生无论如何都逃不掉被人鄙弃的命运,回头看,只剩下一片狼藉,够了,也倦了。”
青凰从没有见过润玉这个样子,连当日洞庭湖丧母,后又自己身死,都未这样过。青凰顾不得思考什么这是哪个润玉,现了身形将润玉揽进怀里,手上力气极大,仿佛要将润玉的腰也箍断了一般。人鱼泪感应到青凰的气息乖巧的打了个圈画为手钏回到青凰腕间。青凰涩声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天生应龙,生来高贵,就该翱翔九天之上。不是……不是你的错啊……都是他们,对,对,一定是……一定是有人害你。”
润玉原本想推开她,却发现她在浑身都在颤抖,像是怕极了,又像是气急了,心生恻隐,倒也没有知道推开了。而且润玉发现这个抱着自己的给,给自己的感觉亲切得不得了,像是曾经极亲密一般。
青凰抱着润玉,周身气势狠狠一压,声音清冷,回答旭凤,“旭凤你方才说什么?为何要一生疲于权衡得失算计人心?当然是为了可以活着,而且是好好活着,一口气不来,何处能安身,像旭凤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呢?你有荼姚为你算计筹谋,所以你才可以活得光明正大的。你以为润玉不想同你一样光明正大?真就何不食肉糜?你可曾真正睁开眼,看看你从前所处的是怎样一个天界?”
旭凤忿忿不平,忆起了从前荼姚刚刚生死的时候去先贤殿找荼姚牌位时,润玉也是如此,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名不见经传的女仙,也敢妄议先天帝天后?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青凰都要笑出声来,“笑话,昔年太微荼姚活着,本尊同夫君成亲,尚能不拜太微荼姚,如今他们死了本尊反倒要尊敬?敬他们什么?敬太微纵容花界独立,梓芬身死花界举丧便十年内六界不施片花,致生灵涂炭;还是敬荼姚一己之私屠戮太湖龙鱼,又为了推举你上位,伤及我泱泱鸟族,你以为昔日你赤焰战神的名号怎么来的?不就是鸟族万千尸体堆积而来。”
“你!你胡说!你竟敢辱没先贤,润玉,你就这么看着嘛!”
润玉张嘴欲说什么,青凰眼疾手快一手捏晕了润玉放在床上,哈哈大笑,“先贤?凭他也配?”青凰此来没有这么憎恨过旭凤,怒上心头,便伸手掐着旭凤的脖子,一路往殿外走,看见了守候在外的邝露,浮出点真诚的笑来,“邝露,你将旭凤锁在栖梧宫吧,我不想看见他。”
邝露又惊又吓,“邝露不敢。二殿下是陛下选中的继承者,邝露怎么能锁住二殿下。”
青凰摇摇头,无奈得很,“龙主权,凤主情,自古如此,龙族乃天生帝王,即便润玉当真要定下继承人,也必得是龙族。”青凰看邝露实在不敢,索性直接随手布下结界将旭凤困在里头,“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邝露你且去请太上老君和岐黄仙官过来,让他们瞧瞧润玉吧。他被我捏晕了,正睡着呢。”
邝露怔了一下,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青凰呆呆地坐在地上,她隐约可以感受到这个润玉的身体远远不如自己所熟知的润玉,精血、天命、寿元……都有所缺少,体内暗伤迭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润玉会把自己搞得如此惨烈。青凰长叹一声,手抚在小腹上,神情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