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先生离开的四年

这四年里，我被政府照料住在城里，城里的繁华在我心里远比不上自然的山中。

没了先生，我心里空了一块，我想念先生，想念多格。一到冬天我就要去医院治病，我不想去，但是我要等着先生回来，打针的时候嘴里一股子苦味，没有冰糖雪梨，没有玉米软糖，苦味顺着舌尖直达心房。

小姊惠有时候会来看我，把我的近况带给先生，小姊惠问我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先生。我摇摇头，但是最后我还是说了，我说，城里的冬天很冷，医院的药很苦，我想喝冰糖雪梨。

医生看着我的检查报告脸色很差，不用说我也知道，医生建议我继续配合治疗，说不定会有奇迹，我拒绝了。医生让我想想先生，先生要是知道我离开一定会很伤心的，让我心疼先生。我还是拒绝了，医生说，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先生这么好的人。

我自己去了动物园，那里面的狼被磨去了自然的野性，变成受人观赏的玩物。我想起了我的多格，多格会不会恨我？恨我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我难受地蹲下去，视线被眼泪遮挡，我心里清楚地上那滩是我的血和泪，一朵在自然的馈赠与庇护下长大的花，远离了自然，失去了庇护，抗不住刺骨的寒风和刺激的药物。

除夕夜，我发着烧迷迷糊糊地给自己煮冰糖雪梨，煮好了给自己盛了一碗，喝进嘴里才反应过来冰糖雪梨煮糊了。

我喝不下去，没忍住给先生打了电话，电话通了，我不说话，只是听先生的声音，先生最后恼了，他说，你不要这样无理取闹，有什么话赶紧说！

我说，冰糖雪梨煮糊了。说完，我就挂断电话，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哭到晕过去。

张姊惠来劝我，让我体谅体谅先生，先生在前线很辛苦。我说，所以啊，我没有哭着求他回来。

张姊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过了很久，她说，对不起。我说，是先生让你来劝我，你没错；去部队保家卫国是先生的梦想，他去实现梦想也没错；我支持先生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也没错，谁都没错，谁都是对的，你这句对不起说错了，你应该说，恭喜，我们都对了。

先生让张姊惠把我带过去，我拒绝了，我说，我要是去了会妨碍他，彼此不见反而更好。

张姊惠说，我怎么会妨碍到先生。我说，我不敢保证，我见到先生不会跪下求他，求他回到我身边，带我回家。

某一天晚上，我梦见我的妈妈，我妈妈说，我该任性一点。我说，我任性了八年，也该委屈一下了。我妈妈哭着说，早知道就不去给人看病了，如今我这个样子她没脸去见我的亲生妈妈。还说，我亲生妈妈已经被我爸爸辜负了，如今我也要被辜负。我安慰妈妈，我笑着说，至少，我有八年是幸福的。

妈妈埋怨先生，她说，男人是要守得住家庭才能去报效国家，连自己爱的人都保不住，谈什么保国。我说，国家，有国才有家，没有国哪里来的家呢？妈妈说，我爸爸曾经也是这样对我亲生妈妈说的。

我醒了，说，所以我也会和妈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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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话本君的打赏【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