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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加拉提乙女】苏州夜曲

JOJO乙女合集

他会走,为了他口中的“大义”。

那时他年纪轻,身量也轻,呢绒大衣壳子似的罩在身上,举手投足费劲儿地掬着风度;然而脸色很严肃,紧紧抿着嘴,似是不甘,又如怜悯。老爷们笑问:“What?”面皮泛起的油光较锦缎袍子更亮几分。他们不知他是意大利人,还点头哈腰地念英文。

山河破碎,国低人一头,民亦低人一等。我看不惯那般作态,别过眼打量面前一小片桌面,上面堆满瓜子皮花生壳,散发着令人喜悦的甘香。窗外细雨绵绵,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我见过您,在前几天的舞会上。”

这对冷眼忽地融化了。

他声音中透着少年人特有的韧劲儿,字正腔圆,像窗外那株被春雨淋得翠绿的垂柳:“您是位很有见地的女士,我很尊重您。”

可这见地是我拿来讨人欢心的。我低低笑着,撑开油纸伞:“往哪儿去呀?我送送您。”伞骨已经很旧了,附有层极淡的朽木气息,出门即被//草木腥气盖过去。

我俩在巷口分别,他淋着雨,孤身走了很长一段路。

“……每晚只要年轻的渔夫外出打鱼,都要唤来美人鱼,她从海水中冒出来,为他歌唱。海豚们在她周围游来游去,海鸥们在她头顶上空盘旋着。

“她唱了一首美妙无比的歌。唱的是自己同伴的故事。他们赶着牲口从一个山洞来到另一个山洞,肩头上扛着小牛犊;她还唱起了半人半鱼的海//神//们,他们长着绿色的长胡须,毛茸茸的胸膛,每当国王经过的时候,就吹响螺旋形的海螺;她唱到了国王的宫殿,那全部都是用城冶造成的,屋顶用诱明的绿宝石蓝成,道路由发光的珍珠铺就……”

少年个子长高了些,神情都自在不少。湛蓝的眸子与孔明灯交相辉映,一眨一眨,氤氲着柔光:“来放一盏吗?”

噢,好呀。我裹上小衫,匆匆下楼。春寒料峭,浓浓潮气直到深夜亦不曾散去,劈头盖脸往人身上渗。布加拉提仅着件马球衫,手上倒拎着夹克,罩住一豆欲灭不灭的烛光。

您在看王尔德。

是的,他很romantic……不冷吗?看你,要凉透了。我咯咯笑起来,伸手点点那截泛肿的肌肤;布加拉提不吭声,颤颤地递过盏孔明灯。他脸颊很红,说不清冻的还是羞的。

我搓热手掌,往他胳膊上贴,“这天儿是放不了孔明灯。阴惨惨的,潮气还大。”那我改天……他一下乱了阵脚,又将那灯往身后藏,火光跳动着,行将熄灭的样子。

改天是多久?都拿来了,就放这儿吧。

我提过那盏灯,领他进屋避寒。他仍是那副拘谨样子,枯坐着,不搭理人。宿这儿吗?话一出口,他又慌了,眼神飘飘忽忽的,哪儿都瞅,就是不瞅我的脸:不、不可……我这就回去……我笑岔了气儿,小跑出门挽留。但他已经走远,踽踽的背影消散于雾中。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时间残酷,直直地往前,从不回头,不给人为故国与故人后悔的空当。只能搁回忆里拜忏,转眼成往事,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姑姑,小美人鱼最后是不是成了泡沫?这个故事我听过的。囡囡很是依恋地蹭蹭我的膝头,声音闷闷地,她说,姑姑,我不想走。圆滚滚的眼睛滚下圆滚滚的泪珠,水光粼粼,坚定且哀愁,如两朵为薄雾沾湿的春花。恍惚间,我望3见布加拉提的眸子。

不,不是一个故事。长大些你就明白了。

我揩去囡囡的眼泪,喃喃道:走吧,走吧,别回头看了,这儿已不是你的家。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我怕死,必定是选生,一路仓皇地、撞撞跌跌地逃下去;出国于我而言不甚光荣,只是可耻地镶个金,回来更好找事做。我本对Communism没半分兴趣,亦没众多有志者的极端劲儿,只想活,体面地活。这注定是要让义士们失望的。

哥哥一家仅带走两个皮箱。老宅已破败了,枯枝探出白墙,在惨淡的空气中烙下青痕。青苔长得很高,去不掉,即便清了,也留着难看坑疤的痕迹,这是我不愿的。

“……然而年轻的渔夫并不回答,他的爱的力量太大了。每天清晨他都要呼唤美人鱼,每天中午又要去呼唤她,夜里还要唤着她的名字。”

布加拉提紧紧握着我的手,问,你愿意同我走吗?愿意呀,我没有退路了。我拾掇出家中仅剩的金银细软,同他乘艘游船北上。那船不漂亮,甚至是寒酸的,被江水浸得发黑,笨拙地摇晃着。

布加拉提立在船头,神采奕奕地同艄公谈天。他正值弱冠,还有气力去碰壁,还有舍命陪君子的热情;再者,他是个洋人,理应有更多余地。

远山稳当地浮于水榭上,为云雾烘成黛蓝。清波滑笏,杨柳依依,炊烟袅袅,孩提嬉笑着穿过绰绰灯火,江水闪动着波光。亲眼所见?还是梦……?我抱着用裹了四层粗布的妆奁,沉沉睡去。

临行前我写过一方笺,最终被压在火折子上,烧了个干净。上书: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行散神散,心绪乱得要命,不知在叹被日本人摆弄的皇帝,还是自己。

也许是种预兆。

我是贪财的,喜新厌旧的,爱慕虚荣的,不愿为“同志”作出半点牺牲,很泾渭分明地与他人交往着。但布加拉提深谙舍身取义之理,一个洋人,受过The people's sovereignty思想熏陶的,竟自甘为狡猾的“群众”跑来跑去,颇有几分可笑。也惹人怜,这两种特质在他身上不矛盾。

群众,当真好么?其实我明白的,假使真有乌托邦,它的邦民也会为一亩三分地吵得不可开交。家国罹难,既有国破人亡的灾祸,便存如匪浣衣的不幸,甚至后者兴许更能勾起“民众”之隐痛。儿时照顾我的陈嬷嬷是典型。直奉之战时,全镇都躲进城隍庙,窗外火光阵阵,她眼皮不带掀一下;翌日回家,嬷嬷一进门,便抚着破破烂烂的褥子嚎啕大哭。那是她的嫁妆,她这几十年用过的最好的布料。尽管我摸着硌手得很。

我不怎么在乎“民众”,亦不在乎所谓党派正义性——外敌当前,内部存有纠葛讼阋。一言蔽之,拎不清。但为继续过好日子,我仍昧心地写着喜气洋洋的特稿,买珠宝首饰,时兴的衣裳。貂裘加身,才能稳妥回忆往昔飘渺的好日子。

我不懂政治,但我想他们也是不懂的。布加拉提亦不懂,他只能凭着本能的正义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

“……黑色的海水愈来愈近了,白色泡沫像麻风病人一样哀叫着。海洋用它那白色的泡沫来抢夺海岸。从海王的官廷中又传来哀苦的叫声。在遥远的大海上,半人半鱼的海//神//们用号角吹出他们那嘶哑的声音。

“‘快逃走吧,’他的灵魂说,‘因为海水越来越近了,如果你还呆着不走的话,它会杀死你的。快逃走吧,因为我好害怕,我知道你的心对我关闭着的,原因是你的爱太大了。快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吧。你一定不会不送给我一颗心,就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上去吧。’……”

热水汀坏了,干嗡嗡作响,不出热水。我便每晚用冷水洗澡,久而久之害了风寒,只得请了假在家歇着,吃过药即睡觉,整日恹恹的,倒很有春的困意。布加拉提隔天来看我,拎一网兜瓜果,清香漫开,驱散了室内沉积已久的的药腥味儿。

搁下就走吧,别渡了病气给你。

他站在那儿,不肯动,蓝眼睛执拗地盯着我。这种寻根究底的精神是我最无力招架的。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照得人暖烘烘,窗边有细小尘埃欢快地舞动。我垂下眼,看着这些小玩意,哑声道,给我削个苹果罢。

好,削完您要给我个说法。

不消片刻,那淡黄的果子就立在他掌上——布加拉提来华前是渔夫之子,干活一向利落。可我没什么说法,不过是人各有志。这是个好词,能将人所有的摇摆与自私掩过去,有人取义,就有人牺牲义。没什么可辩驳的,我想。

您知道我不想听这个……他觳觫着,面上却没半点动容,冷冷的,我想起苏州茶馆的再遇。喉咙哽哽的,眼睛也发涩,什么物什难受地堵在那儿,我知病人就是如此,总觉着身子不爽利;可又固执地,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未罄尽的余意。

你不知道么——我一向如此呀。那些群众呀,同志呀,大业呀,在我心里一向是不重要的,我这十几年辗转往复够苦了,干嘛还迁就他们活着?……难道,我就一定得受苦吗,为了这毫无盼头的‘理想国’……?不该呀,不该的……

我一下子痛快了,过去二十余年离我愈来愈远,徒留个模糊剪影立在那儿,供人吊唁。布加拉提长叹一口气,深深看向我:

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我知他再不会回来了。

“……他的灵魂又恳求他离开,但是他不肯,他的爱太深了。海水越来越近,它要它的波涛把他盖住,此刻他知道死期已近,便疯狂地吻着美人鱼冰冷的嘴唇,他的那颗心呀都碎了。就在他的心充满了太多的爱而破碎的时候,灵魂找到一个入口,进去了,就跟从前那样与他合为一体。海水终于用它的波涛淹没了这位年轻的渔夫……”

姑姑,您瘦了好多。囡囡爱怜地抚着我的脸颊,肉嘟嘟的指肚携点凉意,轻声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因为姑姑很难过。我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掌,柔软而厚实,仿佛苒苒的行道树,不知愁苦地伫立着。多好呀,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也是有过的。

为什么难过呢?

没什么,就是会难过的。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就算没他,我依旧贪嗔痴恨爱欲俱全,心难开明;哪怕没我,他也会固执地撞南墙,永远不死心,即便因那些惶惶的民众身死,为“Communism”殉道。他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人可以伟大,也可以卑劣,但命运不认徒劳的高尚。到头来,还是我这样的人过得更好些。所以我宁愿当只漂亮的丧家犬。看不起自己,也活该被人看不起。

我给布加拉提寄了很多信,发过很多电报,他没回过,一回都没有。后来听人说,他回了欧罗巴。

还是为了所谓的“大义”。

我忽然觉得好笑。哪儿都在打仗,要么侵略,要么被侵略,炮火连天中有谁记得礼义?又有谁能体面地、开诚布公地与敌人或潜在敌人谈立场?这样的赤诚注定将他引上死路——我隐隐有预感,却不肯相信。

罢!活下来最好,假使活不成,就为他烧炷香吧。

我早早想好了自己的墓志铭:一个利己者,彻头彻尾的吝啬鬼。也同布加拉提讲过,这话要一个镌刻名家来凿,凿在最漂亮莹润的大汉白玉墓碑上;不管后人尊敬我与否,都要在上面摆满鲜花,矢车菊最佳,紫阳花为次。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幽幽道,好,人生总得铺张一回。在他眼中,我的贪欲都十分可爱。

我还想过,若他余生很寒酸困苦的话,可以跟我葬一块——不,即便过得很好,也是可以的;即便一块葬在很坏的地方,也是可以的。对他,我从不计较这些,正如不去计较北上的破船,熄灭的孔明灯,淋湿的半个肩膀。

我想把所有无私留给他。

“……早上,天乍亮时,他同僧侣、乐师们、手持蜡烛的人、摇香炉者,以及一大群人们来到大海边,向大海祝福,也向海中一切野生的东西祝福。还祝福了牧神,以及在森林中跳舞的小东西们,还有那些从树叶中朝外偷窥的亮眼睛的东西们。他对上帝创造的世间一切东西都祝了福,人们充满快乐和惊奇……不过从此以后漂洗场地的角落里再也没有长出任何种类的鲜花了,那儿变得跟从前一样荒凉。

美人鱼家族也再不像往常那样游进这个海湾,因为他们到大海的其它地方去了。”

其实临行前夜我不止写了那半阙词。还有方笺,被压在最底下,烧得焦黑一片,纸屑都寻不着了。

上面写着: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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