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深夜回来,找了个离店较远的公用电话,颤抖着手拨通了张光凡的大哥大。
滋滋滋一阵电信声音后,接通了,里面响着震耳的音乐和谁死了爹嚎丧一样的歌喉,张光凡正在KTV里k歌,他“喂…喂…喂”了几声:“哪位?怎么不说话?”
话筒传来冰冷的一句:“我是秀芬!”
张光凡愣了一下“秀芬?”,猛地捂住大哥大,跑到了KTV包厢外,瞅瞅左右无人,脸上浮起一丝阴笑道:“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爸治病的钱,花光了?”
秀芬一字一顿道:“我怀孕了!”
张光凡“噗嗤”一笑:“找个好点的借口敲诈不行吗?有那么好怀孕,老子还会没儿子?是那个小野种的吧?”
秀芬愤怒的喊道:“我跟他是清白的!”
张光凡耳朵一震,拿开大哥大一下,凑上去正想说话,秀芬哭着咬牙切齿大骂:“畜牲!你没有儿子,是你坏事做尽断子绝孙!你毁了我这一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张光凡见秀芬失控,也怕秀芬死了,一尸两命证据确凿自己脱不了身,他沉默了一会,问:“你想怎么办?”
秀芬疯了一样哭着笑道:“不是你应该怎么办吗?坐牢?还是拿钱?”
听见秀芬提到了钱,张光凡心里有了底,他冷笑道:“想讹我呀?那就告去吧,老子坐个三年,出来一样做生意!你死了,你爸就惨喽,谁去救他呀?你哥?还是卷钱跑路的万清钰?今天你要闹事,我悉听尊便,如果想拿钱救你爸的命,我觉得咱俩可以谈谈。”
这下戳到了秀芬的疼处,想着父亲断了冶疗还耗在医院里,何等的眼巴巴等她凑钱保命啊,一阵想死都死不了的无奈,混着愤怒和耻辱涌上心头,想控制自己别哭,仍然不可遏止的泣不成声。
张光凡见秀芬不说话,心里更踏实了,他继续道:“再说,就算你去告,谁又能证明你不是蓄意勾引我呢?你刚刚用掉的两万五千块钱,从哪里来的,你怎么向法院解释那不是咱俩***?我告诉你,万清钰已经签了认罪书了,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是你缺钱让她中介卖处给我,她刻意设了酒局下了圈套诈骗,万清钰的为人,不用我多说吧?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拿稳卖房款,你觉得她会在法庭上站哪一边呢?”
秀芬咆哮着:“畜牲说够了没有?我~我明天就去告你!我要到你家里去闹,吊死在你家门口!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公道!”
张光凡惧内,在楚家镇那是出了名的,人尽皆知,他神情严肃起来,啪的点着一支烟抽着,定定心神道:“这样吧,孩子是不是我的,到时去医院鉴定下,是我的,三个月后做b超看看,如果是儿子,那就生下来,老子豁出这条命留个后,作为酬劳,你爸的医药费,我包了!如果不是我的,劝你别打我的主意,老子大不了让郑亚武打断一条腿,你什么都得不到!”
张光凡这时候已经相信孩子是自己的了,做为一个山里出来的暴发户,最恨的就是别人笑话自己没儿子,早想豁出去花个三二十万找人在外面生一个,没想到秀芬怀上了,他在震惊慌乱中倒开始惊喜起来。
他早就打听过类似楚建国这样的病,活不了几个月,也快速的算了下,再有二三十万应该能治到楚建国归西,他知道秀芬现在急需用钱,才想了这个自认为两全其美息事宁人的主意。
见秀芬接不上话,他知道阴谋得逞了,得寸进尺道:“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到杭州来,我租个房子,你和我住在一起,孩子生下来的期间,完全听我的话,也就是陪吃陪睡当情人!听明白我的话没有?”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命令的口气,不过秀芬心里已经乱了,也不在意对方是个什么态度,她原本想让张光凡拿个五六万让父亲撑一阵子,然后找个机会杀了这个畜牲,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出钱给父亲医治到底!
她在想,纵然交涉下去张光凡愿意拿个五六万,可医院无底洞般的治疗会很快消耗掉这笔钱,后面的治疗费用又从哪里来?
诱惑实在太大了,这样的条件,秀芬实在没办法抗拒,为了父亲,秀芬彻彻底底的妥协了!
她听见自己说:“那好,我爸现在已经欠费了,你先打个五万到医院帐上!”
张光凡“哼哼”一阵冷笑:“当我是傻子吗?打了五万你要是反悔怎么办?别废话,见人,给钱!是一万一万的给,医院花多少,我就打多少,不过先说好,是普通治疗,高档的,别说是你爸,就是我自己生了癌,也同样治不起!我的地址在:西湖区南山路清波门附近,到了打我电话,白天打,夜里打小心露了馅,我倒霉你更倒霉,就这样!”
对方挂断了电话,秀芬在话筒一阵忙音中放下电话。
她离开了小店,没有回到工作的饭店,在吹扬着迷眼灰尘和纸片的夜风中,软软的坐在马路边,双手抱头……
和红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秀芬心头,有痛苦,但更多的是甜蜜和幸福,这个毫不犹豫为自己舍弃和奉献所有的男孩子,已经让秀芬蚀骨的爱到了灵魂深处…可现在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父亲危在旦夕,作为子女,怎能为了一已荣辱见死不救?
她深深的陷入了对红军的愧疚,和割舍这段恋情的巨大痛苦之中,狠命的两手抓挠撕扯着头发,耸动双肩哽咽着,任眼泪无休无止的滴落到脚下……
红军下了夜班,洗完澡见秀芬迟迟没来,无比困乏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工头催促起床的哨声惊醒了红军,他一骨碌起身,看着天色大亮了,想着今天就要买票回去几天,一定要见上一面,就匆匆赶到了秀芬工作的饭店。
老板娘正挺着肥胖的肚子在洗杀牛蛙,见到红军,七窍生烟叫了起来:“你们怎么会这样?说走就走!都不给我招工的时间吗?我那么多饭菜都喂了白眼狼了是吗?”
红军都被骂懵了,他疑惑的问:“你是说,秀芬走了?”
老板娘啪的将一只洗好还在乱蹬腿的牛蛙扔到菜筐里:“不走我用的着六七点就起床杀这个?真是的,怀孕了也出来干活,这不是害我吗?”
怀孕?红军更不敢相信了,以为是秀芬找个借口辞工,附合道:“对对,她是怀孕了,她~现在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老板娘更气了:“去火车站了!要不是看她怀了孕,一毛钱工资都不结给她!”
红军不清楚秀芬是否真走了,以为是吵了架找借口辞工去了别处,“哦”了一声转身想回去。
老板娘叫了句:“等一下!”她起身从电饭锅下边拿出压着的一张纸,扔到红军面前:“喏!这是报告单和她留给你的话,我真是个大好人,被人辞了工还替她传话!”
红军接过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红军,这张报告单是真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不配嫁给你,别去找我,就当我已经死了,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落款是:一个肮脏的女人。
寥寥几句话,看的红军心里紧张起来,再看下面的检验报告,顿时神色大变如遭雷击,面色苍白的抖索着嘴唇问:“老~老板娘,这报告单是真的?…”
老板娘厌恶的冲红军道:“昨天她接了个电话昏倒了,我送她去的医院,医生说年纪轻轻的身子怎么那么虚,就检查了一下,单子是当着我的面开的,你说是真是假?哎我说小伙子,你媳妇儿怀没怀孕你不知道啊?”
红军浑身发抖起来,他一把将单子塞进口袋,冲到马路中间逼停了一辆的士,在刺耳的刹车和“草泥马你不要命了?”的骂声中,拽开车门焦急喊道:“快!快!火车站!”……
在红军不断催促中,的士左穿右插跳格子一般,终于到了站台下客区,红军冲下的士,飞一般就往候车大厅奔去。
进站口上,两个工作人员伸手挡住,要他出示车票,红军连声哀求说是进去找人,工作人员面无表情,死死挡住。
红军无奈买了回到市里的车票,再进去时,翻遍了整个候车大厅,也没见到秀芬的影子,他失魂落魄的靠在候车大厅墙边,这个从没被困难挫折压垮的少年,精神上彻底崩溃瘫塌,软软的滑坐在地上……
杭州,南山路上,如画的西明边游人如织,道路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的景象。早就在路边等候的张光凡,不停的伸头看着缓慢驶过的出租车,终于嬉笑颜开的伸手截停了一辆,拉开车门付了车费。
秀芬脸色苍白的走下了车,厌恶的推开张光凡殷勤来扶的手,机械的随着他走进了出租房。
门刚关上,张光凡就扑了过来,秀芬憎恶的吼了一声:“别碰我!”
张光凡淫笑着:“说好的陪睡呢?行,随你,哪天想通了再给医院打医药费……”
秀芬背靠墙角失声痛哭起来,张光凡再次饿狼叼羊一般猛扑了上去……
肿瘤医院,楚建国已经是第五天没见到儿子了,求生的欲望让他扶着楼梯栏杆,筛糠般抖着双腿去买了点稀粥,骷髅头一样的容貌,加上头发脱落成斑秃的脑袋吓着了饭店的食客,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老板,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又艰难的用塑料袋拎着那五毛钱买的稀粥,从楼梯一步一喘气的扶着栏杆,努力地往上爬,到了三楼,才想起来买好的咸鸭蛋忘记装进袋子,可他头上涔涔的流淌着黄亮亮的豆大虚汗,已无力再下楼了。
楚建国想过出院,可是家都没有了,曾经帮他管理工地的人来探望过他一次,说公司里每天都有人去转悠等他回去还钱,想想还是别回去的好,回去铁定会死,在医院里,好歹还有个希望,万一律师把钱要回来了呢,万一女儿凑到医药费了呢,自己可不能倒下去,还有秀芬没出嫁,还有秀良没房没钱没结婚,这一切一切,都得靠自己治好了病去努力!
他眼前昏乱两耳鸣声不停的上了住院楼层,把稀粥放在走廊自己专属的床头,慢慢撅着屁股坐在床上,用手抓起宽大的病号服裤腿,把拖不动的腿一条一条拉到床上,整整凌乱的被子盖好下半身,这才抖索着手打开塑料袋,慢慢揭开盛粥的塑料碗盖子,低头伸出包不住牙齿的嘴唇,呼噜噜的喝了一口稀粥。
饥饿的肠胃得到了滋润,楚建国觉得舒服了一点,正拆了筷子探头想再扒拉喝一点,一个护士走了过来,在他床前停下核实身份:“楚建国?”
楚建国心里一凉,心说几天没人搭理,这下应该是要赶自己出院了,抬头用浑浊的眼睛望着护士,如同一个等待法官宣判死刑的囚犯没敢吱声,护士开始来推那张床:“进病房挂免疫球蛋白,准备化疗了。”
咕咕噜噜的床下轮子滚动中,楚建国不敢相信的问:“医药费到帐了?”
护士道:“刚到一会,医生让我来找你,家属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