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化疗很快来到,秀芬和红军以为是什么工程浩大惊天动地的治疗,没成想也就是几瓶药水输进身体。
然而他们都小瞧了这几瓶药水的威力,刚挂上没一会,楚建国开始恶心,说胃里火烧火燎像有硫酸在腐蚀,不停的干呕着,后来实在憋持不住,让秀芬赶紧拿来垃圾桶,他侧倒在床沿翻江倒海的抽搐着身子,一阵又一阵吐得眼泪直流。
楚建国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顺着嘴角又一佝偻一佝偻呕出黄疸水,偌大的一个壮汉,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吐的哭出了声音。
秀芬很害怕,去找值班医生,那医生头都没抬道:“国产药物会有一点,习惯就好了。”
秀芬道:“医生,这样吐会死人的,没有其它办法吗?”
医生道:“缓解过敏减轻胃部痉挛不适的药,一千多一针,不过建议不要打,太贵了。”
秀芬正在犹豫,红军进来了,对秀芬和医生道:“好像吐出血了,楚叔很痛苦,浑身都是汗,头上青筋都鼓出来了,是不是先把药水给停了?”
医生道:“没输完怎么能停呢?忍一下吧,到了夜里就会好一点了。”
秀芬一听这痛苦还得忍受到夜里,瞬间崩溃,求着医生道:“快点打一针吧,我怕我爸受不了啦!”
医生这才慢条斯理的开起了处方,交给一个护士,让红军和秀芬回病房等着。
秀芬回到病房,楚建国从趴着的床沿抬起涨红如番茄青筋毕露的头,疲软到无力用手擦去滴的老长粘在嘴角的胃粘液,无助而绝望的看着女儿,秀芬“嘿儿”的一声就哭,捧起父亲的头,用纸巾擦拭着他的口水,急切的安慰他:“爸,你先忍一下,护士马上就来给你打针,打完针就好了!”。
楚建国身子一个前窜,又是一阵呕吐……
红军焦急的去门外看了几回,护士才姗姗来到,拿出一个玻璃针剂,“呯”的一声敲破了安瓿部。
寻常人打针,听到敲碎玻璃瓶的声音,一定会紧张,但楚建国却眼角挂着泪微笑起来,红军和秀芬也无限期待的望着护士用注射器滋滋的吸着那管小小的药水,虔诚的像等待观音大士普降手中救苦救难的玉净瓶甘露……
一针下去,楚建国慢慢好受了许多,他在红军的帮助下艰难的坐回了床头,微弱的回答了秀芬几句“怎么样?舒服点了吗?”以后,不大一会功夫,脸色腊黄头滴豆大汗珠睡着了……
再次醒来后,楚建国觉得浑身疼痛,全身所有骨头缝都像有蚂蚁在咬,像是小刀在割,他呻吟着,脑袋左右摆动,嗞牙皱眉痛苦不堪。
秀芬看见父亲在发抖,用手一摸额头,滚烫滚烫,急的又去值班室寻找医生……
这次又增加五百多块,打了排异降热的药,几瓶药水挂完,天已经完全黑了。
从留置针头拔掉输液管的那一刻,楚建国长长吁了一口气,好像炼狱般的化疗副作用马上就结束了一样,他尽力缓缓缩进被窝,眼眶深陷的一对眸子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耳边听着秀芬和红军的问话,却无力也不想回答了。
那一刻,他都想着放弃治疗了。
但一想还有女儿未成家,儿子不争气,又被恶妻拐走了校命的卖房款,强大的责任感和对生存的渴望,支撑他不停的给自己打气:坚持!坚持!自己还有个建筑公司在,哪怕再活个三五年,能给儿女打一份基础也好。
化疗的副作用持续腐蚀着楚建国浑身每个神经,面对秀芬打来的稀粥和水蒸蛋,毫无胃口。
在秀芬和红军不断的劝说下,楚建国勉强吃了一口,一股焦灼感从胃里涌出,他感觉不妙,侧身就找垃圾桶,原封不动的把那口水蒸蛋从胃里吐了出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
秀芬和红军也没了食欲,三个人,连简简单单的三小碗流质食物都吃不完。
夜里楚建国不断呻吟,无数次醒来,叫着身上疼,他觉得坚硬的床铺都那么不牢靠,无法承载自己不停如坠深渊的灵魂……
秀芬和红军轮换着照看楚建国,其实也都没怎么睡着,楚建国一有动静,两人都惊的坐起来查看,紧张不安中,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
再次打来稀粥和馄饨等食物,楚建国只是看了一眼胃就开始翻涌起来,馄饨那一丝丝飘散的油气,让他倍感难受和恶心,示意赶紧端走。
两人无奈的把食物端到了走廊,放在楼梯踏步上,两人低头坐着都不想动筷子。
红军先打破了宁静,他端起馄饨自己先吃了一个,夸张的叫起来:“嗯!好香,秀芬,你快尝尝!”
红军用汤匙舀了一个送到秀芬嘴边:“快尝尝!”
秀芬听话的张开嘴,红军像给婴儿喂饭一样,嘴里“啊呜”一声,仔细的塞进一个馄饨,看着秀芬咀嚼着,问道:“香不香?”
秀芬用力笑着点头:“嗯,香!好香!”一边说,一边泪水不争气的滚滚落下……
熬到医生上班,两人去了值班室,向医生说了楚建国不能进食的事,医生在征询两人意见后,开了供重病患者保命的高蛋白,及一些调理和增加免疫力的药,也适时推荐了一些效果神奇几乎能治百病的保健品口服液……
单子下来,大几千没有了,下一次化疗过几天马上来临,怎么弄钱来维持治疗,这个沉重的话题再次被两个年轻人提了出来。
两人正在纠结出去打工后,楚建国由谁来看护的问题,楚秀良来了……
他一头烫的新潮时髦的卷发脏乱不堪,白晳的脸上尽显疲惫,精致的品牌条纹衬衫也不知在哪弄的皱巴巴的,塞进老板裤中屁股后面还露出了一块衬衫下摆,光亮的尖头皮鞋应该是好几天没让别人擦了,灰尘糊的脏兮兮的。
他一阵风的冲进病房,张口就激动地大叫起来:“爸,房子咋卖了?我刚谈了女朋友,这以后住哪儿啊?”
楚建国的情绪随着高蛋白液体的输入才刚刚好了一点,一见儿子,眉头深锁心情马上恶劣起来,楚秀良丝毫没有觉察到楚建国表情的变化,继续怒气冲冲道:“他们说万清钰卷了钱跑了,我说电话打到她哥那里怎么联系不上她了,你们怎么那么不小心啊?这下我没钱用了,阿丽还等着我去仙女山玩漂流呢!这可咋办啊?”
楚建国气血上涌,不停的剧烈咳嗽起来,正要破口大骂,秀芬和红军进来了。
秀芬坐在床头,给楚建国捶着后背,鄙视的看着秀良道:“万清钰没给你钱用了对吧?这是想回来讨点钱再出去花天酒地,对不对?”
楚秀良一下被戳穿了意图,有点羞怒,指着秀芬就吼了起来:“你还有脸说我?要不是你无能,家里怎么能搞得卖了房子拿不到钱?”
楚建国一声怒吼:“住口!你这个小畜牲!你爹都快死在了这里,都没见你伸头来看一下,要钱你倒是回来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想起身,奈何一天多没吃东西,软绵绵的被秀芬拉住动弹不得,左右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扔,伸手就去拔床头的吊瓶架子。
红军忙上去紧紧拉住楚建国,劝道:“叔叔别生气,别生气!”
楚秀良也着实害怕了一下,退后几步犟嘴道:“不谈朋友你说我不务正业,这好不容易谈了一个,房子没了,又没钱,就不能问问吗?”
楚建国抖索着手,饥饿加上气愤,浑身颤栗,剧烈咳嗽中,一迭声叫道:“滚!你给我滚!”
秀芬把秀良拉到了外面,忍着对他的厌恶道:“哥,咱家没钱了,你别总提钱钱的惹爸生气,我和红军想出门去打工给爸挣医药费,你能帮我照看爸爸吗?”
秀良低下头:“我答应小丽去玩漂流了,说话总不能不算数吧,你先帮我拿个几百块钱,几天后我就回来了,那时候就能看着爸爸,你们就可以出门了。”
秀芬无语了一阵子,苦笑道:“几百块钱?我给咱爸留的生活费也才几百块钱,你拿走,是想饿死他吗?哥,谈恋爱的事,拖一拖再说吧,爸救不活,咱们都得饿死,你成熟一点行吗?”
秀良极度失望,叹口气望了会窗外,扭回头道:“那你先拿个两百块我出去吃顿饭,饿了两顿了都!”
秀芬知道,如果给了他钱,不花完绝对是不会回来的,她伸手掏出五块钱:“什么饭能要两百块钱?这里只有五块,要还是不要?”
楚秀良怒视秀芬一眼,噔噔噔跑下楼梯:“你在侮辱我吗?我看今天能把我饿死?”
眼见秀芬真的走了,楚秀良又跑了上来,一把夺过钱,狠狠说了句:“算你狠!”就下楼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