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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时光机

波子汽水

繁花落尽,我喜欢你。

阳光是从实验室的唯一一扇窗透进来的,那是一扇明净的大玻璃窗,安迷修揉了揉太阳穴,双手撑着实验台,左手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丝毫没有规律。

他闭着眼,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他背对着阳光,指尖一片冰凉,但似乎又残留着那人的余温。也许是温度太低了。

他转身开了窗,风倒不急着溜进来,挑逗着一片树叶,落下来的时候还打着旋儿。

这是一家马上就要搬迁的老医院,它见证了一种星际病毒的诞生与消亡,也见证了一个人的一生。

与老旧不搭边的就只有安迷修安博士和他的实验室。实验台上的药物已经搬空了,他推开门,在走出去的那一刻,一张带着他工整字迹的照片从打开的窗户飘进来。

实验室的门被他“啪”的一声关上了,那张照片刚好落在一本证书上。

一本早就没用了的证书,但也有人早就因为它丧了命。

照片上是两个少年,一个是拥有小麦色皮肤的棕发少年,另一个是戴着头巾看起来很张扬的紫眸少年。小麦色皮肤的就是安迷修,他绿色的眸子温和平静的像湖泊,嘴角上扬,眼中含着笑意,似乎有光透出来。张扬的男孩子没有抬眼,似乎正盯着某个角落出神。仔细看的话,你会看见他们交握的手,十指相扣,握的很紧。

棕发少年名叫安迷修,那一年,他十九岁。

墨绿色的证书上的字是不多见的,“生存许可证”。

虽然是许可证,但是它有时限。

这份证书的有效日期,停留在了4月10日。

那一年的年初,星际病毒大爆发,在那一天结束了。

证件照是黑白的,黯淡无光,尽管是一个张扬的人,却也看出几分丧气。安迷修说他眼里有星辰大海,却丝毫看不出。

门又在一声“吱呀”后被拉开,安迷修把窗户关上了,把相思的风关在外面。他拿起证书看了又看,最后把目光留给了持有者的姓名,“雷狮”。

他呼出一囗气,鼻尖酸了又酸,始终说不出矫情的话。

“雷狮。”他垂下头,心情烂的像是一个见证了春秋的苹果,“在下是不是该忘了你。”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因为他不指望有人能回应他,并不指望。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歇斯底里地撕吼过什么,事实确实是这样,吼的忘乎所以,哭的撕心裂肺。

眼泪最终并没有溢出来,他的泪腺并不丰满。但也许是没有什么值得去哭,也许是已经没有眼泪可从流。对他来说,也许泪水是有时尽的。而他在某一天已经用尽,从此再没有资格。

几年前的安迷修与现在有着天壤之别,之中差着一个雷狮,也只差一个雷狮。

也许是听惯了尖酸刻薄的话,温柔一些便接受不了。他鼓起勇气把照片翻过来,颤抖着拿起笔,在原先的字迹下方补了一句。

“生命中所有的痛苦,皆因妄想一切如己所愿。”

他自嘲地笑笑,想来不过是自己过于自私罢了。原先工整的字迹,是这样说的。

总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觉得人生值得。

值得吗?值得吧。

只是在那人走后,他再也没有在日记本上写一个字。

日记的第一页,是前年的字迹。写日记的习惯是在雷狮从围墙翻进弄堂的那天开始的。弄堂的那条街里住着年过半百老骑士,住着每天残留隔夜的胭脂的女人,还住着一个全街供养的肥胖的橘猫。

那是静谧的弄堂,夜晚的路灯散发出暖橘色的光,星星点点撒在围墙上。那只肥胖的橘猫懒叽叽地卧在围墙上,半眯着双目,似乎是在补眠。说来也怪,全街都愿意供它当宝,却没有人愿意留它过夜就是了。

安迷修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那一年他大一,刚满十九岁。

医学系的小学弟今晚要通宵读医书,《伤寒杂病论》,呵欠接连不断,干脆趴在书上睡的沉。

似乎是算准了他会睡着,在他刚入睡的时候,一个人悄悄攀上了围墙。猫猛然惊醒,下一秒消失在夜暮之中。

雷狮作为一个资深夜猫子这会儿应该会带领海盗团去自己的秘密基地喝酒撸串,虽然说是秘密基地,其实也不过就是无意间发现的一家废异的工厂而已,但是……

这个时候他居然在抓别人家的墙。

雷狮没想到一个学生可以这么用工,毕竟为了梦想,他初中辍学出去打工,算的上是饱经风霜,但是,他明明可以靠脸吃饭。

那天后半夜下着小雨,他不介意淋雨,但又不甘心悄然离去。

必须要带走点儿什么才行。

所以他借着避雨,翻身下墙,心安理得地躲在了安迷修的屋檐下。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雨还在下,安迷修揉着惺忪的眼睛脱离了美梦,是万恶的生物钟在作祟。不过还好是周末,大学并没有强制学生一周七天168小时10080分钟604800秒都补课。但安迷修偏偏又不是喜欢赖床的主,醒过了,再怎么努力也睡不着了。

经过雨洗礼过的落地窗,看起来很新。安迷修家里都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儿,比如说师傅留下的收音机和修修补补的旧沙发,比如说师傅留下的一堆乱糟糟的泛黄的书和替安迷修做的木头双剑,比如说师傅留下的生前没来的及打开的过期鲱鱼罐头,还有一张烧过的黑白老照片。

只有落地窗是新换的,因为小时候的安迷修够不着窗台,一个简单的原因。

很普通的周末迎来了一个很不普通的开始,源于安迷修推开了落地窗旁的那篇门。

雷狮醒的早,昨夜心安理得地钻进了别人家的屋檐,今天就遭了报应。

他其实很少生病,由其是在外人,甚至是卡米尔面前,从不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顽强的令人钦佩,但是现在却轻易地把伪装卸了下来,完完全全展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也许只是因为他是个陌生人吧。

来自曾经皇族留下的修养让他吐不出一个脏字,生病是真的麻烦。

安迷修瞪大了绿眸,问道:“雷狮?”

雷狮歪了歪嘴角:“你认识我?”

安迷修垂着头,心道,何止是认识。

这是安迷修的第一次穿越。

雷狮赖在安迷修家待了很久,直到星际病毒暴发的时候。

“喂喂喂!安迷修你睡过去点!”

“在下已经贴到墙了!”

“你怎么那么大!”

“你事儿怎么这……你说什么?”

“你大。”

“雷狮……你又发……喂!雷狮!你顶到我了!”

“你能不能好好睡觉!”

“你果然还是恶党吧!”

安迷修脾气再好也受不住雷狮这么折腾,他终于成了一个老妈子。

“喂!安迷修!今天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烤串!”

“不行!”

“那你问我干什么?”

“不是你先问的吗?”

安迷修一边下着面一边说,他往雷狮碗里加了一个荷包蛋。

雷狮在客厅嘟囔着,看着安迷修送来一碗面。

“生日快乐,雷狮。”

“……所以我有礼物吗?”

“啊?礼物?”

“……我就知道……”

“哈哈……以后补上不行吗?”

“也行吧……安迷修,我有一份礼物给你。”

“我生日还有一个月呢。”

“提前送不行吗?”

“可以啊……”

“所以嘛,我喜欢你。”

“哦……我知……你说什么?”

“就……我喜欢你啊。”

“行吧行吧……我也挺喜欢你的。”

“你听着安迷修,我说的不是普通的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都住我家了你还想怎么着。”

“……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安迷修抑制住眼角的泪水,骂了一声:“骗子。”

一个木制相框摔在地上,是雷狮的照片。

青灰色石头上的黑白相片依然刺眼,少年笑的张扬。

“说好的过一辈子……”

安迷修站起身来,雷狮的生存许可证落在了草地上。

从前有个时光机……

安迷修没有回眸。

为你,千千万万遍。

只求回眸遇你。

正当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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