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同志，请出示您的证件”哨兵拦住了罗晓旭，对其进行例行检查。
“你好，我找机步营二连连长张贺”罗晓旭说明了来访意图。
“请稍等”哨兵拨通电话询问后，将证件递还给了罗晓旭。
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张贺才急匆匆来大门口接他。
“唉吆喂，这不是张大连长吗？您还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啊？我还以为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把我给忘了呢”罗晓旭佯装逞怒，一脸坏笑的嘲讽着。
“马上就要全军大比武了，最近有点忙”
“嘿嘿嘿嘿……”
“没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你先在连部休息休息，晚上我请你好好搓一顿”
张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还真是让人想发火都找不到突破口。
“烧烤就算了，我这次来就是跟你打声招呼，顺便再看看老部队”
罗晓旭不再像刚刚那样一脸戏谑，转而严肃起来，神情中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伤感。
作为多年摸爬滚打又曾经无数次共同经历过出生入死的战友，直觉告诉张贺，眼前的老战友好像出了点问题。
“你不会真的要转业吧？”
“我们可一直都当你是开玩笑的”
虽然表情还是那样的调笑，但眼神却显得有些紧张。
罗晓旭没有接茬儿，只是一脸尬笑的点了点头，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张贺。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是疯了吗？”
“作为全战区最年轻的团参谋长，全战区战功最卓越的少校军官，你现在告诉我你要放弃，你要转业？”
“你脑子打铁啦？”
“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给张贺递了根华子，谁料他却挥手挡开了，罗晓旭只好独自点了一根叼在嘴里，原本闪躲的目光也慢慢对上了张贺质问的眼神，四目相对了许久过后，罗晓旭只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好久没去看望南疆的兄弟们了”
“在我走之前再陪我看看他们吧”
张贺呆立了许久，似乎转过神来了，他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眉宇间有所释然，表情上没有了刚刚的愤怒，却浮上了些许悲伤。
“晓旭”
“那不是你的错，当时的决定是我们大家一致商定的，没有人会知道，最后到底谁死谁活”
“那不是你的责任”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不能释怀？”
“他们的牺牲，不该是你逃避的理由”
罗晓旭并没有回答他的一连串追问，只是撵了撵扔在脚下的烟头，转身向车走去。
“给你十分钟请假，我在车上等你”
中午两人在越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吃了点饭，随后便来到了山顶处的烈士陵园，从山脚下望去，整个越山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唯独山顶上的一大块，是肉眼可见的一片灰白，可想而知当年的那场战争，牺牲了共和国多少英雄儿女。
“小豆丁”
“老大来看你了”
“你看，老大给你带什么来了？”
“是你最爱的二锅头”
罗晓旭拧开摆了一排的二锅头，掏出一块猩红的方布，缓缓的往墓碑上倒酒，一点点的擦拭着根本没什么灰的墓碑。
就这样略带微笑，相视无言的擦呀擦呀，直到所有的酒都倒完了，手里的布依然在不停的擦拭着墓碑的每一处，尤其是上面的名字和照片。
一直静静站在身后的张贺，此时点燃了三根烟，一根自己抽，一根递给罗晓旭，一根插在了墓碑前。
“小子”
“别光顾着陪你老大唠啊”
“二哥虽然没带酒，但我有烟啊，还有你最爱吃的大白兔”
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大袋奶糖放在了墓碑前，又挖了个洞把它给埋了，俩人就这么靠着墓碑静静的坐着。
“我说你到镇上买包干什么呢”
“原来是装了不少好东西啊”
罗晓旭夹着根烟，略带戏笑的瞟了瞟张贺。
“都是兄弟，不能厚此薄彼，这不还有鼻涕虫、老财迷、四眼仔、大嘴狼……”
张贺无意间细数着牺牲战友的外号，说着说着就沉默了，手里早已燃灭的烟头都忘了扔，放空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种种。
“总之，我可没你这么没良心，只顾着小豆丁，一会看你怎么跟其他兄弟们交代”
回过神来的张贺提了提一旁的背包，挑衅似的笑看着罗晓旭，在张贺的注视下，罗晓旭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打照片，随后挨个在每个熟悉的墓碑前，找出相应的照片点燃。
“兄弟们，放心吧，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很好，没工作的国家安排工作，没养老的国家给养老，你们为之流血牺牲的祖国，没有忘记你们”
“还有我们这些活着的战友，每年都会拿出一半的工资，供养你们年迈的父母，遗留的妻儿，你们可以安息了”
两人久久的呆立在这一众的墓碑前，庄严悲壮的墓地里敬着无上光荣的礼，极度扭曲的面庞上流淌着默默无声的泪，凛冽的寒风中，独留下无声无息的迷彩背包。
“一定要走？”
返程的路上，张贺一直呆呆的坐在副驾驶上，几预开口最后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眼看着快到营区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
罗晓旭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面对张贺的追问，罗晓旭依旧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言。
“哎……”
“要说在这之前，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拦你”
“可你这个家伙，居然拉着我到那儿转了一圈，你这是诚心要堵我的嘴啊”
从烈士陵园出来以后，张贺似乎想通了一些事，也明白了罗晓旭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走，可是这并不表示他完全认可了他的决定，所以他依然不死心的企图挽回点什么。
“四眼仔刚从军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是上尉军衔了，作为部队的特招专业人才，你说他要是活到现在该是个什么级别？”
“起码得是个正团吧？”
说完这番话之后，罗晓旭单手点了根烟，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车内充斥的不是寂静而是压抑，悲伤的压抑，对张贺而言这压抑既来自于曾经的四眼仔，也来自于眼前的罗晓旭。
“回去打算干点什么？”
车到营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了，太阳的余晖穿透了车窗披洒在两套笔挺的军装上，仿佛要炼化这狭小空间里的所有阴霾。
张贺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和理解，准备下车前，习惯性的问了一句，就像每年送走每一个退役战友时一样。
“当个保安吧，轻松又自在，这么多年的积蓄和奖金，还有那优厚的转业费，给父母养老不是问题”
“至于养家嘛，我没媳妇儿，在可预见的将来，也暂时还没这个打算，所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哈哈哈哈……”
原本也不是太在意这个问题，罗晓旭作为一个少校级特战精英转业回家，工作安排上料想也不会差，估计起码也得是个公安机关的事业编制，这样的人才回到地方，绝对是各地特警争抢的对象，高了不敢说，当个大队长应该绰绰有余。
原本已经下车的张贺刚走了没几步，就又折了回来。
“你刚刚说要干什么？”
此时的张贺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脑门子的官司，皱着个川子眉。
“保安啊”
“怎么了？”
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罗晓旭，张贺有种想抽他的冲动，要不是考虑可能干不过他，早就动手了。
“你丫脑子有坑啊”
“你堂堂的特战精英，少校军官，转业回家当保安？”
“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绑在炮靶子上，让全连来次实弹射击？”
不等张贺继续发牢骚，罗晓旭突然间一脚把他踹开，拉上车门，掉过方向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看着疾驰而去的军车，张贺是真想集合全连炮轰这兔崽子啊。
直到夜幕降临天色擦黑的时候，张贺依旧愣愣的站在营区门口，呆呆的看着远方，他是真不放心这小子啊，罗晓旭的性格就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这家伙属于说得出做得到的那种，就没他小子不敢干的。
华灯初上时分，转身的张贺并不知道，就在此时，就在他刚刚站立位置的后面，一直蹲着一个不着四六的小老头，回营的张贺径直的穿过了小老头的身躯，只觉打了个冷战，却也未去多想。
目露精光的小老头，似乎也并没有关注张贺，只是看着罗晓旭消失的方向一阵挠头，时而来回踱步时而蹲下又起。
“到底是不是他呢？”
“看这样子，应该没错啊”
“可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短命的呀，该不会判官忽悠我吧？”
这老小子一个劲的在原地摇头，嘴里不停的嘟嘟囔囔的。
“不可能，不可能，地府判官岂会干出这么没品的事”
“我很快就要接任荣城的土地了，得尽快找人接手鬼差的职位”
“不管了，先跟过去看看再说，说不得也是这小子的一番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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