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抓着手机和外套,冲了出去,进到车里。刚要发动汽车,却突然大吼以后,将手重重地捶在了方向盘上,满眼通红。
我该如何去见他?
纵然内心焦灼,心痛难忍,可是,我怎么能见他?
若见他,半个月的煎熬全部付诸流水。
没有得到虞夫人和江枫眠的祝福,魏婴会有多失落?
可是,不见他,我该如何走下去?
蓝湛趴在方向盘上,全身都像被抽干了力气。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去A医院,找魏婴,告知我情况。”
这人是他的“秘手”,跟着他四五年了,是个综合人才,各方面都很强。蓝湛没有重要的事情,很少启用他。
交代完以后,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便将车缓缓开向A医院。
在停车场一个角落里停稳,视线所及之处,包括医院的门口及出入口。
关闭车灯,熄火。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淡琉璃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医院门口,就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魏婴吃饭的时候,虞夫人将季绵绵叫出来,两个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虞夫人刚刚的笑意完全不再,对着季绵绵肃然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让你追他,又不是让你害他!为什么会受伤?”
季绵绵从认识魏婴,到现在,第一次看到虞夫人生气的样子。
再加上这件事确实因她而起,所以,她发自内心抱歉地对虞夫人说道:“对不起,虞夫人。是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没看好车,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您知道的,我喜欢他那么多年,怎么舍得让他受伤?我宁愿自己受伤,也断不会让他受伤的。”
说着,忍不住眼圈见红。
虞夫人见状,心里一软:“算了,还好没有大碍,以后注意吧。今晚,你留在这里照顾他,明天复查以后,就直接送到我家休息一天。至于上班,看情况再说。没问题吧?”
虞夫人还愿意让她继续陪着魏婴,季绵绵已经非常感动了。她连连说道:“没问题,没问题。”
于是,虞夫人他们走了,剩下季绵绵一个人陪着魏婴。
魏婴以为季绵绵也和叔叔婶婶他们一起走了,所以见季绵绵去而复返的时候,有些惊讶。
他道:“绵绵,你也回去吧。我什么事儿都没有,等着明天复查完以后就出院了。不用你陪着了。”
季绵绵说:“没事的。回去也是一个人,在这里陪陪你,还有点意思。再说,你是因我受伤的,我理应负责。”
魏婴闻言,扑哧一笑,说道:“负,负责?哈哈,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讹上你的。”
季绵绵心道:“若你能讹上我,讹我一辈子,该多好。”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魏婴又说道:“绵绵,这里真不用你,你回去吧。你在这儿,我睡不着觉。快别熬着了,走吧走吧。”
这已经是这半个小时里,他第三次撵她走了。
季绵绵苦笑一下,说道:“好,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过来看你。”
魏婴道:“早上也不用过了,我好好的,又不是真的病了。你就正常去上班吧,不用管我。”
季绵绵见他如此坚持,心中的无力感越来越强。
她不再和他争执,对他笑了一下,把一杯温水放在他身边,走到门口,帮他把灯关了,带上门,然后就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了,双眼失焦地目视前方。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季绵绵听到病房里传来一个声音,她不放心,轻轻旋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魏婴额头都是微汗,双眉紧蹙,嘴里反复喊着:“蓝湛,蓝湛。”
季绵绵一愣,蓝湛是谁?
不过,看情况很明显,魏婴正在做噩梦。
季绵绵想上前安抚一下,她小时候做噩梦,妈妈都会拍拍她。可是,在她的手刚刚接触他的那一刻,就被他瞬间打开了。
季绵绵捂着自己吃痛的胳膊,看着缩在一起的那个人,定定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病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季绵绵眉头一皱,想对来者斥责。可是,当看到进来之人的那张脸那双眼,季绵绵更加不知所措了。
明明是和蓝曦臣一般无二的脸,蓝曦臣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这个人却让人如坠冰窖。季绵绵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抱紧了双臂。奔波了大半天,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再被眼前之人一冰冻,她连“你是谁?”这三个字都问不出来了。
蓝湛一双眼就像穿透她一样,让她由外冷到内,由内冻到外。
蓝湛轻轻启唇,说道:“出去。”
明明只有两个字,明明声音不大,可是季绵绵却不由浑身一抖,连句“为什么”也不敢问,就那么颤颤巍巍地出去了。
蓝湛在她出去后将门关好反锁,然后才转过身看着病床上那个自己思念了半个月之久的人。
从门口到病床,一共没有几步路,却让这个人从一座冰川,走成了一汪春水。
从刚刚的冷意森森,到来到病床旁的满目柔情,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这种转换。
魏婴依然在梦魇,他唤道:“蓝湛。”
蓝湛蹲下来,颤抖地握住那久违的一双手,柔声道:“魏婴,我在。”
魏婴抽出手,抓着他的胳膊,如此用力,用力到嵌入了肌肤里。可是,被抓的那个人感觉不到痛,抓人的那个人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蓝湛的一只胳膊任他抓着,另一只胳膊抬起来,为他擦拭着额头的汗珠,重复道:“魏婴,我在。”
慢慢的,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额头的汗珠不再接二连三地往外冒。
魏婴再次唤道:“蓝湛。”
虽然都是同样的“蓝湛”,可是,这一声,明显比前面几声安稳很多。
“魏婴,我在。”
蓝湛将手抚在他的面颊上,感受着他的温度,直到他的脸在自己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魏婴,我好想你。
抬起身,头缓缓低下,触上那两片花瓣,让爱通过这样的碰触,传到你心底,可好?
魏婴,好久都没有梦魇了。
今晚,是因为撞车吗?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无论什么原因,蓝湛都心痛不已。
久旱的田地,遇到星星点点的雨水,仿佛会勾起更多的渴求。
蓝湛便是如此。
一旦触上,就不想分开。
浅尝辄止,如何缓解这半月的思念?
他好想咬上一口,将他弄醒,告诉他,爱他想他念他。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弄醒他,更不能弄破他。于是,纵然万般不舍,片刻过后,依然缓缓离开。
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仿佛知道了这个人的心思,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两个胳膊环上来,将蓝湛的头和整个上身,按了下去,紧紧箍着,就像抱着一个大玩偶一样。
然后,这个人好像终于满意了,舒服了,咂咂嘴,没一会儿就传来了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这个人,竟然就这么沉沉地睡着了。
留下蓝湛一个人,独自凌乱。
等了一会儿,确认魏婴睡沉了,蓝湛第一次放弃雅正,第一次用两只脚把鞋互相剥了下去,然后将两只胳膊伸入,微微用力将他往里移了一些,自己旋即上来躺下,将他揽入怀中,凝神盯了好一会儿,在花瓣上留下轻轻一吻,缓缓闭上了眼。
“扣扣。”
非常轻的两声敲门声,蓝湛瞬间睁开眼。
他竟然睡着了,睡得如此之沉。
他看着怀里的人,依然和以往一样,像一条八爪鱼一般缠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扬。
魏婴,还有十几天,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醒来以后,记得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想着我,好不好?
他轻轻地将自己剥离出来,给他摆好了他喜欢的睡姿,盖好被子,就不舍地走了出来。虽然知道这个时刻他不会醒,但是他不敢多停留。
他打开门,除了守在门口的秘手之外,季绵绵还在走廊的座椅上。
她经过一晚上地消化,此刻终于清醒了一些。
她轻声问道:“您是蓝二公子?”
蓝湛看着她,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然,季绵绵依然感受明显。
蓝湛道:“别告诉他我来过。”
季绵绵怔然了一会儿,说道:“好。”
她不知道虞夫人的其他约定,她只知道虞夫人给她一个月时间来追求魏婴。所以,当蓝湛对他这样说的时候,她有些不解。
可是蓝湛的话中的权威感和不容辩驳之意,季绵绵来不及多思考,就那么答应了。
蓝湛这才对她微微点头,然后看了病房门一眼,终是离开了。
可是,单是他离开前的那一眼,季绵绵就像受到了重创一般,心痛得无法呼吸。
那是多么深情的眼神!
对一个人用情到怎样的程度,才能有那样的炽烈眼神。
尤其这个人,还是那个众所周知的以“清冷孤傲”著称的神秘的蓝二公子。
难道,魏婴的心仪之人,竟然是他?
季绵绵再怎么想,给她多加成千上万个脑洞,她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这个大学时期的阳光少年,竟然爱上了这个人?
与这样神仙式的存在,她如何能争得赢?
颓然地跌落在椅子上,季绵绵的失意贯穿身心。
泪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一颗两颗三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