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到各自的家,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做了不同的梦。
清澈的河水,翠绿的树荫,高耸入云的山峰,层峦叠嶂。
流水声潺潺,与昆虫的声音交相辉映。
这场景,怎么看都特别适合约会。
可是,景中的两个人,却完全不是约会的状态。
一个白衣素雪,雅正端方,像一棵劲竹般傲然站立。若是看背影,一定会觉得这人这景完美相容,太和谐。可是,若是看正面,则全然不同。
这个人,此刻双眉微皱,雅面寒霜,身体微颤,怒视着前方,愠声问:“魏婴,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对面那个人,本来一副吊儿郎当潇洒不羁的模样,嘴角扬着笑容,红色发带随着微风轻轻摇摆,一身玄色衣衫越发衬托整个人身形纤长、肤色如酯。可是,当听到这句话以后,他的笑容消失了,貌似不经意地说道:“蓝湛,怎么,你不喜欢?难道,这是你二十多年的第一次?”
蓝湛气得浑身颤抖,提着剑便向魏婴刺来。
魏婴连忙接招,一边接一边说道:“蓝湛,你不喜欢就告诉我,我以后不做了还不行吗?你别打我啊!我也没有伤害你,不就是亲了一下嘛。”
蓝湛突然顿住,怒道:“不就是?!你习惯如此,不代表我也习惯!”
说罢,蓝湛竟然连打都不想再打了,收了剑愤然离去。
魏婴看着蓝湛的背景,心中一沉,默念道:“蓝湛,我也不习惯。这也是我的第一次啊。”
魏婴醒了,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心道:“蓝湛,你是来托梦告诉我,你不喜欢这样吗?”
想到昨晚的行为,魏婴除了悸动,就是烦躁。
这个梦做完,更加坐立难安。
看来,昨晚决定回家是对的。不然,等蓝湛醒过神来,没准真要和自己打一架了。
魏婴迅速洗漱,然后坐上自己好多天都没开过的车,准时来到公司。
进入蓝湛办公室之前,站在门口那里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觉得自己准备好了,才迈开大步佯装轻松地走了进去。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开始工作的蓝湛,端直地坐在那儿,看着眼前的资料。
魏婴笑着打招呼:“蓝湛,早!”
蓝湛过了一秒才抬起头,匆匆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忙。魏婴有些失落,果然,蓝湛后知后觉之后,还是不高兴了。
魏婴转身来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却看到了一个三层的饭盒。用手一摸,外层还是温热的。
魏婴忍不住问道:“蓝湛,这是~给我的~早饭?”
蓝湛连头都没抬,轻声道:“嗯。”
魏婴坐在办公椅上,打开饭盒,一层一层拿下来,都是他爱吃的。一阵暖流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全身,魏婴的眼眶竟然跟着饭菜一样,温热起来。
他看着伏案工作的蓝湛,认真说道:“谢谢你,蓝湛。”
蓝湛缓缓抬起头,看着魏婴,唇角微动,却最终也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材料。
魏婴没有注意到,蓝湛的资料,已经停留在这一页好久了。
他阅读速度是惊人的,可是,从电梯“叮咚”声响起,一直到现在,蓝湛便再没看进去一个字。他眼前的魏婴,对他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
这个存在,因为昨天的温热触感,而变得不一样。更因为昨晚自己的一个梦,更加不同。
在梦里,蓝湛来到了办公室,却发现魏婴早他一步来了。
蓝湛好奇地问:“魏婴,这么早?”
魏婴粲然一笑:“蓝湛,我想你了,等不及看到你,就早早醒了。真后悔,昨天晚上不该回我自己家的。”
蓝湛闻言,眉眼微弯,温声道:“那今晚别回了。”
魏婴甜笑点头:“好。”
蓝湛将手中的饭盒递给他,说道:“吃早饭。”
魏婴笑着朝他走过来,接过饭盒的时候,他的手顺着蓝湛的手腕向下缓慢滑过,经过手背,手指,再拎过饭盒,这份移动的温暖,让蓝湛琉璃色的眸子颜色逐渐加深。
魏婴拎过饭盒,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双手从蓝湛左右两边环过来,说道:“我是饿了,但却不是胃饿了,而是人饿了。我想吃~~”
说着,魏婴那张俊朗的脸便在蓝湛眼前放大。当两个人接触的时候,蓝湛的心彻底跳乱了。柔软的触感,清香的鼻息,贴紧的心跳,击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紧紧拥住眼前这个人,想要索求更多。
所以,才两分钟的功夫,主动与被动的人,就完全颠倒了角色。
久旱的田地,不能遇到甘霖,因为一旦遇到,就会疯魔,像上瘾一般永远都喝不够。
每一滴甘霖滴入田地的时候,都会带来整片土地的震颤。
整片甘霖流入田地的时候,整片土地都会彻底沦陷。
当阳光撒进房间,将蓝湛叫醒的时候,蓝湛怔然地望着窗外,失落道:“原来,竟然是一场梦。”
不知躺了多久,蓝湛才缓缓起身。这一动,蓝湛才发现自己的异样。
原来,也不单是一场梦。
于是,这天早起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洗衣服。
还好,那个人不在。
如今,依然在办公室。蓝湛面对的,依然是梦中的那个人。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蓝湛如何能自持。
除了不去看,不去想,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保持冷静?
蓝湛不会像魏婴那样自我检讨感情归属,因为从小到大,他在别人眼中都不是一个正常的凡人。所以,无论他的情愫何去何从,对他来说,都是不正常中的“正常”。
可是,即使如此,这也并不意味着蓝湛不会对“自己对魏婴生出情愫”感到吃惊,更不意味着蓝湛不会担心魏婴得知之后会有何种感受。
毕竟,那个人很喜欢美女。
毕竟,那个人很受女人欢迎。
他那么好,应该结婚生子、享受天伦之乐。他值得世上最好的人来爱他,陪他。
所以,当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自己保持冷静,让时间帮助自己忘掉那个梦,忘掉梦中的感受。
不正常的,有一人足以。何必再拉上一个。
所以,这两个人都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将这一天过完了。下班的时候,魏婴说道:“蓝湛,周一见。”
蓝湛微微点点头,看着他独自离去。
他握着手机的手,攥得有多紧,只有手机知道。
周末,魏婴回到原来的家。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在家里陪着江枫眠和虞夫人过了两天。
看到魏婴突然间的乖巧和沉默,虞夫人当然发现了他的不同。于是,佯装不经意地问道:“阿羡,你有心事?”
魏婴含糊答道:“心事?有啊!啥时候我才能赚足够多的钱,买一个小别墅住一住啊!哈哈……”
虞夫人一看他没正形,就知道在开玩笑。
既然不想说,虞夫人就没再追问。
周日的中午,江厌离又做了莲藕排骨汤。魏婴看到这道菜,就想到那一天蓝湛给他夹排骨的情景,心中突然一跳:“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他并不像梦中那般?”
魏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了,手一哆嗦,筷子就掉桌上了。
江澄说道:“魏无羡!你怎么回事?饿到脱力了?”
魏婴破天荒顺着他说道:“是,你说对了,真聪明~”
然后,捡起筷子,继续吃饭。
江厌离看着这个平日里话语不断的人,如今如此沉默,忍不住和江枫眠交换了一下目光。看来,发现他不对劲的人,不止她一个。
吃过饭,江厌离特意叫着魏婴帮自己团毛线,试试口风。
魏婴两只手撑着毛线,江厌离团成一团。每到夏秋交界,江厌离就愿意给他俩一人织一件毛衣。
魏婴问江厌离:“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江厌离本想试探他的心事,却没想到突然被他一问,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她谈恋爱的事情,还没和父母说呢。可是,魏婴只是问了这个问题,并没有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而是,魏婴自顾自又说了一句:“姐,你说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表现呢?”
魏婴问到第二句,江厌离才明白过来,不是魏婴发现她做了什么,而是这些问题便是这个弟弟的困扰。
江厌离笑了,柔声说道:“喜欢一个人,会因为那个人开心而开心、难过而难过。会盼着快点见到他,会不断回忆和他相处的点滴。女子呢,可能会给对方做他爱吃的东西、精致的手工,男子会给对方买她喜欢的物品、接送她回家。大概是这个样子吧,我也说不清楚。~阿羡,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魏婴微微发窘:“啊~~哪~哪有啊!我随便问问的。”
江厌离别有意味地问道:“是~吗~?”
魏婴干脆一笑,说道:“是啊!我整天都被一堆女孩追,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喜欢上哪个,也很正常啊。我也不小了,是吧?”
江厌离笑着摸了摸魏婴的头发,说道:“是啊!我们的羡羡长大了,都要谈~恋~爱~了。”
魏婴:“姐~~就知道取笑我。”
江厌离:“哪个女孩子,我认识吗?”
闻言,魏婴神色一变,说道:“没有哪个女孩子,真的。我刚刚胡说的。”
江厌离心中一跳,蓝湛的影子没有预兆的出现在她眼前。江厌离有些惊讶,顺着感觉问道:“阿羡,这两天怎么没听你念叨蓝湛啊?你们还好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魏婴本来就担心江厌离发现什么,结果这个名字突然就从姐姐口中蹦出来,魏婴几不可察地脸颊微微发热,低头说道:“他有什么好提的?天天一起工作,还那样儿。”
江厌离见魏婴如此神态,心中惊讶更甚。
自己的这个弟弟,仿佛有点状况。
而这个状况,让人有些意外。
她说道:“你和蓝湛——?”
魏婴:“姐,毛线团完了,我去找江澄了。”
魏婴截断江厌离的话,也不管她是否应答,转身就出去了。
江厌离望着魏婴的背影,愣愣地坐了许久。
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