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章

碧海苍灵，是昔日东华帝君化生之所，他平定天下之后，却极少再回去，因为那处碧海过于辽阔，灵泉之中的那座石宫，又过于空寂。眼下东华帝君稳稳立在云头之上，瞧着下头花团锦簇，张灯结彩的一派热闹模样，不由得张口结舌，哑然无语。

碧海苍灵的一汪碧泉之上，早已用仙法铺开云台，团团云絮上头，设着齐整整的桌椅，铺着大红描金的桌布，鲜花明珠点缀其上，绵延数百里，一望无际。

不知自何方前来贺喜的仙客熙来攘往，觥筹交错，笑语声声，更有无数宫娥仙仆穿行其间，斟酒添菜，井然有序。

“这是凤九的喜宴？为何她不给老子发请帖？”小燕显然也是有些发愣，呆呆问了一句之后，挨了东华帝君狠狠的一记眼刀：“你很希望她嫁给别人？”

小燕大大方方点了点头：“只要凤九愿意，她爱嫁给谁，老子都没有意见啊……”话还没说完，小燕壮士已经被东华帝君狠狠摔了一跤，口中叫骂道：“混……混账冰块脸，你总是暗算老子！”

滚滚被东华抱在怀中，有些同情地望着小燕，说了一句：“此次确实是你说错话了。”小燕一愣，便要来抢滚滚，东华干脆将滚滚往他手上一递，吩咐道：“滚滚，教他一点道理。”

小燕接过滚滚，让他坐在自己肩上，东华冷冷地扫他一眼，放言道：“若是她果真嫁了他人，本帝君第一个拿你祭剑。”

金色祥云缓缓降落在灵泉正中的石宫前，东华甫一落地，就见到面前齐刷刷跪了一地。

东华帝君冷眼一扫，见跪着的神仙倒大多是青丘一系的远亲近友，还有天族一些闲得发慌的神君仙女。许久不见的重霖亦在其间，一副喜从天降的模样，倒让东华心里咯噔一声，不晓得眼下这事态，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可惜还未等他稍微和重霖作一番沟通，已有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抢先说话的正是东华帝君的老相识，青丘狐帝白止，帝君记得自己还曾叫过他一声爷爷。

数百年不见，白止此刻的脸上，却多了几分冷峻之色，他冷冷地向帝君一抱拳，问道：“东华帝君仙驾前来，可是认养小九这个义女来了？”

东华帝君晓得他眼下正在气头上，微微一点头，淡淡应道：“凤九乃本君帝后，此事岂容儿戏。”说罢又是一点头：“见过狐帝。”

白止见东华帝君仍是一副从容淡泊模样，倒似乎是别人在刻意为难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说道：“你定要替凤九指婚，可见青丘女君在你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你们这桩婚事，当日我便不甚满意，眼下倒不如早早作罢。你东华帝君地位尊崇，恕我青丘，实在不想高攀。”

东华帝君神色如常，语气仍旧淡淡的，说道：“狐帝多虑了。”

彼时小燕壮士正在旁围观，虽未掏出瓜子，一颗心却跳得有些七上八下。滚滚坐在他的肩上，一双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耳朵，更是一声不敢响。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休说地上跪着的诸仙连大气都不敢出，便是旁边站着的一些阶品高的神尊，脸上也有些肃穆之色。

东华帝君与青丘女君的这桩婚事，这一千年来几乎霸占了四海八荒的八卦榜。从九尾幼狐追着帝君上九重天开始，舆论似乎一直在看青丘的热闹，纷纷纭纭的议论之中，对小狐狸勇气的赞赏虽有，却被淹没在大片大片不自量力的评价里头。三百年前，东华帝君竟接受了小红狐的追求，与她成了亲入了婚媒簿册，虽是美谈一桩，恐怕大多数的神仙仍有些难以置信之感。

只因东华帝君此人，数十万年如一日的冷清高华，无欲无求，或许对于四海八荒的神仙们而言，要接受他突然自三清幻境上头踏入红尘，还恋上了一只青丘小幼狐，比帝君他自己还要更不容易些。

所以自数月前听闻帝君婚变传言，到太晨宫的仙官重霖在碧海苍灵大设婚宴，此时又眼见狐帝白止公然与帝君叫板，这些事摞在一处，围观的神仙除去近亲好友，心中皆是排着一出铿锵大戏，不晓得事态究竟会朝着怎样的境况发展。

碧海苍灵的流水宴已连开数日，热闹归热闹，主角未上场，总是有些空落落。帝君一来，犹如鼓点阵阵，金锣齐鸣，好戏眼看便要登场，只是大家完全不晓得，这位神尊，今日要唱的是哪一出。

用小燕壮士的话来说，他既觉得冰块脸东华帝君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很欠揍，偏偏谁也揍不过他，又觉得青丘诸位上神一口气缓不过来，实在是憋屈得紧。更何况他是凤九的知心好友，立场上头大概也做不到不偏不倚。在他私心里头，除却一点看好戏的成分之外，还不免悄悄有些期待，冰块脸这个老神仙，高高在上那么多年，今日理应吃个大亏才好。可是，小燕仅存的一点理智又让他忍不住怀疑，狐帝似乎战力很有些不够。

小燕抬手拍了拍滚滚，又稍稍往后退了退，以防万一真有人动起手来，伤及无辜。

狐帝白止接连碰了几个软钉子，帝君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脸色愈发难看：“帝君在朝会之上指婚，难道自己已经忘了么？”

东华低了低头，态度倒是恭谨了些：“自然不曾忘。”

白止眼中怒气更盛：“那你此来，是喝凤九与元贞的喜酒来了？”

东华帝君摸了摸袖子，叹了口气：“此事另有隐情，不日真相便会大白于天下，定还青丘一个清白，给狐帝一个交代。”

东华帝君其人，大约是统领八荒惯了，举手投足之间自带迫人的气度和威仪，语气虽冷淡又从容，却一锤定音，让人无法辩驳。小燕在心里哀叹一声，眼看狐帝便要败下阵来，又见东华慢悠悠问道：“凤九眼下在何处？”

白止一愣，眼神有些慌乱，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如此快便从帝君手上败下阵来，东华抬手摸出袖中苍何，冷淡的眼神往四周一扫：“凤九一日是本君帝后，生生世世都是本君帝后，任何人想要分开我与凤九，先来问问苍何。”

神剑苍何，远古时代最伟大的神兵，东华帝君提剑傲立八荒之巅的神姿，对于眼下这些神仙来说，只可想象，哪能亲眼得见？苍何一出，便只听得齐刷刷一片赞叹之声，纵然是向来看东华帝君有些不顺眼的小燕，也不得不承认，帝君这番话掷地有声，冰块脸说话的样子，也极有气势。他扔下这段话后，抬剑从白止身旁经过，威风凛凛一脚踢开了碧海苍灵那扇硕大无朋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