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和顾谦两个人同坐在亭子下,说是出来玩的,桌子上却满是宣纸和毛笔,一边的小丫头给两人把墨磨好后就乖乖的站在旁边低头不语。
云罗看着这《诗经》里的诗句,一个头两个大,问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借景抒情还是睹物思人”
“肯定是睹物思人啊,这首诗不是描写男子追求女子的过程嘛,提蒹葭不就是睹物思人嘛”顾谦借过她的话头胸有成竹的分析道。
“真的?”云罗咬着狼毫后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她虽然在课堂上打瞌睡,但是隐隐约约听见的和顾谦讲的好像不一样?
“真的,信我”顾谦似乎被自己的聪明才智震撼到了,突然有了灵感用狼毫沾了点墨开始奋笔疾书。
云罗对这些风花雪月的诗丝毫不感冒,便也信了他的话把睹物思人写了上去。
“你是不是被罚抄《诗经》了啊,要不我帮你吧”顾谦把蛐蛐儿装了起来,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小臂拿起一张宣纸作势要默写。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懂事”云罗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书放到了两人中间,她记性不怎么好,忘了每次打手板的时候也有顾谦……
书院
刘老先生带着老花镜坐在高位一张张的检查这些女娃娃的字,他不像别的先生觉得女孩字写的好不好看不重要,要求反而更加苛刻。
学堂里异常安静,只有夫子翻宣纸的声音,台下的小姑娘基本都把头埋的低低的生怕把自己叫上去打板子。
云罗低着头偷偷的打量着台上的老头,双手合十抵在额头小声的祈祷:“孔夫子保佑,荀子保佑……这两个人好像是死对头?”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的情况下,桌子上的宣纸见底了也没见得夫子叫人的,还没等她松口气,那声苍老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默云儿!你且来”刘老先生看着面前这狗爬式的字如大块的蜘蛛一个个胡乱遍布在宣纸上,比昨天写的更丑了!
云罗用力的揉了揉的脸告诉自己振作点,不就是挨顿打吗?她可是堂堂杀手国第三任女皇,被打个板子怎么了!
刘老先生捻着长长的胡须抬了抬眼睛,看着台下粉嫩嫩的小女娃低着头慢慢朝他这里走来,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兔子,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让他更加生气了。
云罗乖乖的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你看看,这写的甚?”老先生敲了敲宣纸上大大蒹葭二字,气的手都在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云罗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比她字还丑的呢?她好不容易才安慰好自己濒临崩溃的心理,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小声道:“回夫子,昨晚抄的手疼,不知不觉就……”
“借口!世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又见哪个女子是平平无奇的?手伸出来,回去再抄!”刘老先生的胡子都被气的翘起来了,劈手拿过桌上的竹条在手里掂量着。
云罗挽起袖子伸出还没消肿下去的小手,咬着牙偏过头去不再看。
学堂里回荡着脆响,树上的两个鸟儿正给对方梳理着毛发,多么的伉俪情深,虽然和情景不是很符合。
顾明渊年岁不大,若是现在上任肯定会被人欺负,只能暂且待在国子监再学习一些知识,幸亏他性子沉稳,不然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事现在是他能做的。
他坐在窗前用手帕细心的擦拭着凤镖,柔美的侧脸浸泡在阳光里,将少年身上的凌厉都给磨平了不少,今日因为一些事就暂且没有去学堂,难得偷一次懒。
他准备擦完凤镖就去找郁风精进一下枪法,门却被不合时宜的敲响了,扣门的声音极大,好像是用拳头砸出来的,更像是在宣泄。
“何人?”顾明渊房里没有留人的习惯,尽管那个派派很听话他也嫌烦,便收起凤镖自己亲自去开门,正眼并没有看到人,微微低下视线,便瞧见了哭成泪人的云罗。
她右手不但没消肿,反而还肿得更大了!手里还不忘拿着《诗经》,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满是委屈。
“云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顾明渊愣了一下,手足无措的从袖中拿出汗巾要给她擦泪,又生生止住了手。
收回去后又摸索着看看有没有手帕,刚刚擦完凤镖手帕落在了桌上,只好慌乱的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又怕别人看见,连忙拉进了屋子里扣上了门。
等给她擦干净了,云罗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抽噎着抓住他的袖子,断断续续道:“三哥哥,我……我又挨打了”她现在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能干,但是她能抱大腿啊!
“字写的丑打一次就够了,怎么又打你了?”顾明渊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小手拉起放在手心看了看,惨不忍睹,和顾谦当年有一拼。
“不是,是…是顾谦!他,他说帮我写……”云罗说着就将手里的宣纸给顾明渊递了过去,笑话,她现在是病患动不了手,可是顾明渊不是啊。
顾明渊将她安置到桌边坐好,拿起那张宣纸仔细的端详,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非常难看,他将宣纸慢慢揉成一团扔到别处,去拿来药膏给她小手上涂抹,无奈道:“你呀,你又不是不了解这小子,他写的字被你都嘲笑过好几回,怎么能让他写”
云罗被他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有些委屈,本来快流干的眼泪不知不觉又多了起来,哽咽道:“明华哥哥,他每次都会帮我,如今……如今他当官了,再也没人帮我写了”
“顾明华现在的确是出息了,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靠着他,等手消肿了慢慢临摹便是”云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哭,上一秒是嘻嘻哈哈的下一秒就哭的昏天黑地,那时都还不懂事,她若是写不出来字便哭闹个没完,顾明华不忍心就帮她抄完,有时候是他帮着写,如今字写不好又来找他了,有点傻。
云罗撅着嘴拉着他的袖子没完没了的摇来摇去,启动了第一攻势——撒娇。
“三哥哥,你帮我写吧,你忍心看我天天挨打吗?我连碗都拿不稳了,三哥哥~”
顾明渊耐不住她这般纠缠,就像是蜂蜜看到花“嗡嗡嗡”的叫个没完,非要纠缠好久要东西出来才罢休,顿时有些头疼,瞥了一眼窗边立着的长枪,最后做出了妥协,他将手放在她的发顶,轻轻的揉了揉,道:“好,我帮你,只是我女书写的不怎么高明”
希望来了,管他写的好不好,总比她好就够了,一下擦干眼泪从凳子上蹦到地下,一溜烟的功夫就没影了,顾明渊的手还在空中停着,只看着大开的门,才能证明刚刚的事好像发生过。
他这两天抽空也调查了一下米朵,默钦不是那种生性残暴的人,他也知道挫骨扬灰意味着什么,能让他雇人也要毁尸灭迹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再加上先皇与他父王的矛盾,米朵的到来让他母妃与父王心生隔阂天天吵架,那天暴乱米朵又无缘无故的死了,死无对证让顾衡更是百口莫辩,这是步死棋,双方都难逃一死。
究竟是什么女子,竟然这么狠心,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也要将顾衡置于死地!
顾明渊又将口袋里的凤镖掏出来细细端详,这个东西究竟是那个女人最后无助的时候放出的救命稻草,还是在临死前凭一己之力朝顾家埋下了一颗罪恶的种子?
云罗……或者现在该叫她默云儿,她已经改头换面有了新的人生,可是他的父亲,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三哥哥!你看”云罗不知何时又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诗经,小脸红扑扑的将东西递到他手里。
顾明渊眼里忽明忽暗,释然的笑笑,那晚安慰自己的是这个小丫头,一直在王府待着不愿意回宫的也是这个小丫头,错的是她母亲,与她有什么关系?
“好,我帮你”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罪魁祸首也被挫骨扬灰了,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