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黎明的那一抹光不该耀眼,谢俞在失去意识前多希望可以滑动那一丝模糊的绿,手指终究还是没有听到心灵的呼唤,垂下的那一刻,也抹去了一切。
窗外的浙浙沥沥扰到了安睡的年轻人,玻璃窗外的雨滴颗粒患得患失,扰人不经。刚睁眼时因不适应而产生的刺痛感直接传到大脑,引得秀眉轻锁,素白的床单上响起日思夜想的声音,贺朝的眼眶似有一瞬间的赢热,谢俞“嘶......”
左手因吊针固定促使谢俞不得不抬起右手,揉着这似乎不属于自己的额头,脑子里好似一片空白,指尖轻捏山根,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多日未开口的嘶哑感,引得谢俞不畅,睁开眼视线清晰后的第一秒是一张放大的脸,令人瀚海的是那一双许是因不知多少夜未眠而显现的猩红双眼。肌肉的记忆不会消失,拳头不经意间便伸了出去,却因生病而力气不足,被眼前的倦意青年轻松拦截,软绵绵的竟不如沙袋反弹之力。
贺朝“小朋友……?”
谢俞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虽说五官精致却稍显邋遢,但如若不是这身子太差,这个人,定当不是对手,亦或是打个平手也不会像今天这般直接失了面子。
贺朝顾不上打着吊针的谢俞,埋头抵在他的胸前。
七天了,我七天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录音机果然还是没有本人好听。
谢俞感觉到胸口一阵湿热,不免有些难受,动了动身体,眼里嫌弃开口道,
谢俞“你谁啊……”
嘶哑的声音直抵贺朝心底,扯得他心脏生疼,我的小朋友声音本那般好听。
贺朝以为谢俞开玩笑,没打算理他
谢俞“泪水碰到我了,脏。”
语气的坚决令贺朝不得不抬起头,深井的清泉衬得红血丝有些阴影。贺朝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会忘记自己,即使主治医师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谢医生也许会失去短暂性记忆,但也可能是永久性的。
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贺朝袭来,手脚有些麻木,血液几乎快要凝固,心脏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地刺进自己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他的脑海里重复的只有一句话,
小朋友忘了我..
小朋友忘了我......
小朋友忘了我…
贺朝愣了许久,在大脑的不断确认下,他终究还是接受这件事实,黑发男子轻柔的半跪在床边,拉住谢俞的手,抬眸看着床上的人儿,眼里的血丝不免有些令人皱眉,男子用着他此生最坚定的情感,
贺朝“你好,我叫贺朝。”
“你的名字是,谢俞,我的…挚爱。
谢俞很想抽回自己的双手,可无奈的是现在的他力气不足以抵抗眼前这个男人,说句不好听的,这个男人现在就算是想杀了他,他也毫无办法。但他能感受到男子的真情,男儿膝下有黄金,半生的承诺至此。
可,这是个陌生人。
谢俞“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谢俞的语气冷漠到贺朝心寒,所以这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了是吗?
甚至......起点都算不上......
贺朝能感受到谢俞的挣扎与厌恶,他没有看错,床上的人眼里表现出来的是,厌恶。面色苍白的青年抵着唇眉毛轻皱,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颤抖地放开那双软骨的手,指腹轻捏,手心的余温让他有些回味,这是小朋友的温度。一直都是。
谢俞“也许我们之前的记忆很美好,但那是你的,不是我的,恕我暂时难以接受,还有,我需要休息。你出去吧,不要烦我。”
贺朝的心如刀割,手心的软肉被掐的生疼,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再是曾经的小朋友,可他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爱人说放弃,极速的调理好自己的情绪后,他看着谢俞。
贺朝“小朋友……”
贺朝的话还未出口,便被谢俞打断
谢俞“如果,我叫谢俞,请叫我谢俞。”
贺朝“我......”
犹豫片刻后,贺朝终究是认了输,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小朋友会直接撑他。在谢俞的面前,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赢。
或者说,只有谢俞,输了也心甘情愿。
贺朝“谢俞,不管现在的你是怎么样的,忘了我也好,记得我也罢,你终究都是我的谢俞,我这一辈子的唯一,我知道你现在忘了我,如果未来记不起我了,没关系,我会再一次让你爱上我。我们说过,一起去更远的地方,不是我,是我们,一起。”
贺朝在期待着谢俞的后话,可意料之中,谢俞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贺朝低了低头,确认自己已经调整好了,便如往常一般,笑嘻嘻的看着谢俞,
贺朝“那你先休息,我去给你买粥。”
谢俞“不饿。”
贺朝并不理会谢俞的字词,转身走出了门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红润的眼眶终究是忍不住落下了晶莹,掌心的软肉已经被掐出了血,他恨自己的无能,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小朋友才会落得如今的田地,虽说天降意外谁也控制不了,可贺朝不能原谅自己,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时的场景,满脸血迹已然看不清五官的谢俞,还有那双怎么珊也于开的握住手机的手,掀得他心窝直抽。
因为手机上显示的是
未接来电,A.我的长年。
摸摸索索的拿出手机给老贺和顾妈妈发了平安信,却不敢告诉谢俞失忆的事实。阻止了顾妈妈的探望,并承诺一定会还给她一个完好无缺的小俞儿后,贺朝关掉手机,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七天未修剪的胡须,裂开的唇纹,满眼的红血丝看着些许渗人,可贺朝的第一反应却是,
刚才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到小朋友了?
简单的清洗后,贺朝拨通了李秘书的电话,这些天公司一直交给贺汐在打理,妹妹的经商头脑竟几乎不弱于自己,这是让他很欣慰的一点,交给自家人他也放心。
李秘书“喂,贺总?您…没事吧,我很担心您。”
他的语气里全是关心和敬畏,他知道谢俞的存在,也从来不敢逾矩。
贺朝“我没事,你送一些我惯用的洗漱用品到xxx医院,带一套我的西装。纯黑的,小朋友喜欢。速度。
李秘书“是。”
李秘书的办事效率一直是贺朝最满意的,人也乖巧懂事从不多言,这也是这些年他一直在贺朝身边的原因之一。
贺朝将自己打理的容光焕发后,拿着李秘书买回来的小米粥再次回到谢俞病房前。透过探望窗,里面的人儿躺在一片素白里,干净的犹如人间仙子,让人不忍打扰。
贺朝拿出手机记录下这美好而令人心碎的一瞬间,收好手机后轻轻推开房门,虽说声小,仙子却回了神,
贺朝“在想什么,那么安静?”
谢俞“想有什么办法让你不烦我。”
关门的手轻颤,果然,再坚硬的心脏还是抵不住心上人的摧残。不过这种感觉又很熟悉,即便是忘了我,也不忘烈我是吗?
贺朝“那你可能永远想不到答案了,因为我会一直烦你,一辈子的那种。”
谢俞“油嘴滑舌。”
贺朝呆呆的看着他,因为这两句话,五年前也出现过。在THU医务实验室里,谢俞做实验时。
贺朝大概知道他该怎么做了,既然忘记了,要么找回,要么再来一次,做以前做过的事,说以前说过的话。
记忆没了,我们可以再造。
总有一天,你会再次爱上我,和以前一样。谢俞“傻了?一动不动。”
贺朝回过神来,笑着将小米粥送到自动桌上,轻柔地扶起谢俞,他很想拒绝,可身体不允许。贺朝也知道谢俞没有力气,才故意制造更多的肢体接触。
谢俞也认命了,既然可以被无条件的照顾,谁不喜欢。
贺朝想喂谢俞,可骄傲不允许谢俞这么做,即使没什么力气,他也要自己动手。
谢俞吃的很慢,小米粥比想象的要黏稠,淡黄色的冲击感也有些许开胃,刚才的不饿好似已经到了脑后。
也许是因为过于黏稠了,谢俞不小心从嘴角流了一丝出来,他本想转身拿纸巾擦掉,刚放下勺子眼前便出现了放大的眼睛,嘴角的湿热感让他莫名熟悉
贺朝满意的笑道,
贺朝“给小朋友买的这粥真好吃,我等会儿也去买来试试看。”
谢俞看着他,他说不出来,他竟然不排斥这种感觉,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应该这样。他转身拿了纸巾擦掉嘴角,谢俞“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允许再随意碰我。”
他的眉头是皱着的,但不是因为眼前人的行为,而是自己居然并不厌恶这种感觉,这令他不爽。
谢俞继续慢慢的吃完了面前的小米粥,贺朝很自觉的替他收好碗和勺子。为了少接触他,谢俞自己忍着疼痛慢慢的躺下来,可贺朝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接触机会,他轻柔的揽过谢俞,慢慢的放他躺下,整个人也顺着压了下去。
星河皓月难抵情人眼劫。
谢俞竟觉得他奇迹般的好看,甚至想一直这样。
但理智不允许。
谢俞“起来。”
贺朝也点到为止,虽说贪念这般余韵,但不能过快,他现在需要的是和之前一样,一步一步慢慢打破谢俞的心理防线,他知道这比之前,更难。
没关系,他可以。
贺朝“你休息休息,我们等会儿去楼下花园走走,呼吸新鲜空气,有助于康复,好不好?”
谢俞很想拒绝他,他不能和这个男人过多接触,虽然身体很迎合他,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可一句'好不好',也柔到了心底,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会放软自己。
谢俞“嗯。”
对贺朝来说,只要小朋友答应了,那就是进步。
他给他盖了薄被,拿着垃圾,径直走出门。如谢俞所愿,贺朝后来的两个小时没再打扰他,小想一会儿后,谢俞独自待在素白的房间里,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也许是曾经的骄傲习性,他不服劲这般脆弱
因为已经醒了过来,营养液早已经拔去,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得到食物的支撑,现在的他能稍微自己活动了。尝试着一步一步的扶着桌子走向窗口,窗外的蔷薇花开的正盛,蔷薇花是一种蔓藤爬篱笆花,有玫瑰的芬芳却褪去了玫瑰的艳丽,有月季的色彩却握弃了月季的雍容。
只要有阳光和春风,蔷薇就会肆意地开放。谢俞看着这些花,心情莫名很舒畅,就像夏天的热恋,令人向往且迷恋,回味无穷。谢俞的脑海里竟莫名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脸,那位,叫贺朝的男人。
刚巧,房间门被推开了,好像,我正在想你,你就出现了。
半下午的太阳悄然无声的爬上窗台,映射在谢俞的白色病服上,平添一丝温和,黑色软发在阳光下浅浅的透着金色,谢俞不确定的双眼让贺朝想要冲过去将他拥吻,倾诉自己的日思夜想。
贺朝“怎么自己起来了?想下去看看么?”
谢俞“嗯。”
谢俞这次没有拒绝贺朝,确实,他想去嗅一嗅蔷薇花的芬芳,触碰阳光的温柔。
贺朝把轮椅推到谢俞的跟前,扶着他慢慢的坐到轮椅上,谢俞浑身力气不足,不得不借着贺朝的手臂,坐上他不太中意的轮椅。不知道是谢俞脚滑还是车子质量一般,谢俞空踩了一下,整个人倒在了贺朝的怀里,贺朝顺着姿势把他横抱了起来,被不确定的情况下被横抱,谢俞的手臂很自觉的勾上了贺朝的颈脖。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贺朝,眼里全是遗责和质问。
谢俞“这可是小朋友自己投怀送抱的。”
贺朝很满意的笑着,也不多说话,就看着他,眼里的温柔撒下,星星点点砸着谢命的内心。
谢俞“放.我.下.来。”
谢俞没给他多的表情,薄唇缓缓地吐出几个字,能听出语气的咬牙切齿。
贺朝偏不。
贺朝“我抱你下去,去公园。”
谢俞“外面有人,放开。”
贺朝“嗯?小朋友/害/羞/了?
谢俞"GUN,nm的小朋友。
贺朝“不怕,这个医院的人都知道我两。
谢俞“放不放。”
贺朝“不放。”
谢俞“放不放。”
贺朝“……放。”
腰间的软肉被谢俞掐死,mad,这个人明明失忆了,怎么还记得他唯一的缺点,怕痒......
贺朝将谢俞轻轻地放入轮椅,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自己上车,电梯一路通畅,人还没到公园,蔷薇花的淡香已经飘到了谢俞的鼻尖,谢俞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小朋友的抵笑惹得贺朝心情更为愉悦,这么多天了,终于看到了小朋友的笑容了。
真好看。
贺朝推着谢俞慢慢的走过青石板小路,一路上不少人问好着谢医生,贺朝一路替他解释。耐心且温柔,没有表现丝毫厌倦,尤其是介绍,
贺朝“现在的我,在帮他找回我们。”
眼里的期待和柔情倾泻而下,毫不掩饰。
莫名的,谢俞突然很想,很想,想起来这个人在他的生命力代表了什么。
每天的日子一如既往,贺朝带着谢俞慢慢的游荡着小公园,白天孜孜不倦的陪伴着谢俞,晚上偶尔看点公司文件,困了就陪着谢俞睡觉。半个月了,谢俞的记忆毫无恢复的迹象。贺朝突然觉得,没必要再去纠结过去,自己慢慢再创造一个新的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对象还是,小朋友。
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贺朝安排谢俞在房间等他,自己去把出院手续办好,不小心忘了拿手机。
手机来电声打破了谢俞的看向窗外蔷薇的宁静,显示来电'顾妈妈',谢俞本来没打算接,但怕对方万一着急,就默默地拿起来,滑动了绿键。谢俞“喂。”
对方突然没了声,谢俞隐隐觉得不对劲,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很急促,但就是不说话。
谢俞“喂?”
谢俞再次发声。
顾雪岚“小...小俞......”
谢俞的大脑突然罢了工,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谢俞“妈?”
谢俞就这么喊出了口,顾妈妈,妈妈……贺朝,哥....
顾雪岚“是!是我是我,是妈妈。”
好多记忆忽然涌入脑海,脑袋一阵眩晕疼痛,谢俞好像...想起来了。
简单的聊了一下,跟她说回去再聊,谢俞挂了电话,整理了思路,对,失忆,他恢复记忆了。门被推开了,贺朝走进来一脸笑意,他走到谢俞身边,看着他手上的手机,有点疑惑,谢俞看着他,不说话。
贺朝“怎么了?谁打电话了吗?”
谢俞“嗯。”
贺朝“嗯?谁啊?
贺朝轻轻地拿过手机看了通话记录
三分前,顾妈妈。
……贺朝有一瞬间的后悔刚刚没有拿走手机,倒不是不愿意他和顾妈妈联系,只是怕顾妈妈太过于担心,随着年龄的增长,顾妈妈身体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他必须要顾及到各个方面,这是他的责任。
贺朝“她...你们说什么了吗?”
谢俞“没有,就聊了下生病,没其他的。
贺朝“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回家吧,车上一路再跟你讲讲顾妈妈,好吗?
谢俞“好。
贺朝“别嫌我烦哦。”
谢俞“不烦,我喜欢你的碎碎念。”
谢俞盯着他,嘴角上扬。
贺朝“你…?”
谢俞“哥。”
如果星河丹堤,定当是遇见宇宙大爆炸。贺朝的瞳孔无限放大,他不不可置信的看着谢俞。哑言已然不足以修饰。
贺朝“小朋友......?”
谢俞“嗯,哥。”
贺朝拥住他,回来了,他的小朋友回来了。谢俞轻轻拥覆着他的贺先生。
这个傻瓜。
谢俞放开,轻踮脚尖吻住了贺朝柔软的嘴唇,带着蔷薇花的淡然。
谢俞“这个吻,是普薇味的。”
谢俞“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