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原先押送咱们的士兵已经被二郡主派人单独看押,”白芨说着偷瞄了眼韩少君的脸色,才小声道:“也包括少城主。”
韩烁闻言却没言语,只是专心看窗外的鸟,这两只鸟怎么还不走?
陈楚楚虽不知道陈芊芊在这里,但无论她在不在,自己都是要除掉这些人的,而后来菜里的毒药被换成了麻药,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苏子婴说得对,韩少君对陈芊芊余情未了,那么留着她,比杀了她更有用,况且,回城后若想要母亲主动退位、交出城主印,有自己这个好妹妹,大概会容易得多。
白芨等了片刻,见少君没有吩咐,便准备退出去,刚迈了半步又被叫住了。
“白芨,发信号,吩咐下去,入夜后便启程前往花垣。”
银白色的烟花爆成一个虎头,发出震天的响声。
陈楚楚怕夜长梦多,他也怕。
那张小脸绕着他转呀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简直要人性命。陈楚楚在其身侧行马,注意到他走神,便问了一句,“韩少君在想什么?”
【“想你……想你现在都不肯跟我好好说话了。”】
他微微摇头,深夜里怎么还能听见鸟叫,鸟都不睡觉的吗?
陈楚楚见他摇头不语,悻悻缄口。恰巧白芨骑马过来,附耳说了句什么,而后道:“少君还有什么吩咐?”
“你听听是哪儿的鸟在叫,恼人得很,打下来。”
“啊?”鸟叫?这深更半夜的,只听得见赶路的马蹄声,哪儿来的鸟叫?
想是心乱了吧。
白芨本没有听明白,只觉得少君吩咐的一定是对的,赶忙领了命去找鸟,而在后面看见苏子婴带人押送的那队人后八百年没灵光过的脑子忽然灵光一现,放弃了打鸟的行动。
……
玄虎暗卫的行军速度极快,下手杀人的动作更快。那是陈芊芊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场景,一排排活生生的人,被人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喉咙里连句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往常她写剧本,在乎的不过是主角的爱恨情仇,配角的生死都是要为主角服务的,哪怕刚卡进剧本那会儿,也不过觉得这些都是纸片人,母亲不是她的母亲,城民不是她的城民,她一心想的是推进剧情,尽快让玄虎灭花垣,楚楚反攻登上城主之位,好叫自己早日回家,现在才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些字眼里,埋着多少鲜血人命。夜色下城门大开,陈楚楚在马上回身,得意地瞧着陈芊芊木然的表情,轻声吩咐,“护送少城主回府。”
苏子婴得了吩咐要上前,倒被白芨的马一挡,见韩少君先一步调转马头,到了陈芊芊身边,他戴着黑色兜帽,陈芊芊瞧不清他面上的表情,韩烁却瞧得清她的,下意识便有个抬手的动作,倒叫她会错了意,冷言道:“少君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韩烁不知怎的忽觉心下一凉,大约也就没能发现,陈芊芊说这话时其实是瞧着陈楚楚的,自然也就没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更不会想到,陈芊芊在这时,就已做了那个决定。
……
“我的少城主,您可回来啦!”梓锐半夜里见她回来先是高兴地上前去迎,待瞧见了后头的韩少君和一队暗卫又愣了一下,语调渐缓,目光转回到陈芊芊身上,“您还,还把韩少君给带回来了?”
陈芊芊冲他苦笑一下,“你瞧着这是我把少君带回来了吗?这不是少君把我押回来了吗?”
梓锐还没回过神,那队人马就已四散而开,将月璃府团团围住。陈芊芊伸手将梓锐惊诧张望的脸扳回来,转而回身向韩烁赔着笑道:“少君一路辛苦,先歇息吧?”
韩烁哼了声便往前走,陈芊芊拍拍梓锐,示意他回神,“怎么样?”
“很丢人,您是少城主,您怎么能……”
陈芊芊伸腿踢了下梓锐,“我问你城里怎么样?”
“哦哦,有大郡主在,还有我,一切都好。”梓锐想了下又补了一句,“在您被韩少君押回来之前,一切都好。”
陈芊芊闻言却忽然脸色大变,“坏了!”先前为掩人耳目喊来的教坊司乐人还在自己屋里呢。她赶紧追了过去。
果不其然就瞧见韩少君一张铁青的脸,还有地上跪着的一群五颜六色的乐人。
陈芊芊觉得自己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尴尬地笑笑看向韩少君。
“看起来,我走这些天,少城主的日子惬意得很。”
陈芊芊觉得自己是不是听见了他咬后槽牙的声音?瞬时觉得自己脖子上一片凉意,一边向少君面前挡,一边用手在身后打手势,示意他们赶紧走,“我要是同少君说我是喊他们来帮我看屋子的,少君是不是不能信?”
韩烁闻言一挑眉,“少城主觉得呢?”
“我,我觉得啊,我觉得我们还是缺乏沟通,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们……”
“夫妻?”韩烁撩起披风后摆往案几后的长凳上一坐,“少城主怕是忘了,您早在将韩某流放之前,就让裴司学给了我一封休书,”他伸手入怀,“我一直带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少城主,是怎样一个长于算计、薄情寡义之人。”说着便将那封休书搁在桌上。
“言重了言重了。”陈芊芊说着话便躬身上前要去拿桌上的休书,倒被韩烁在休书那头一按,
“少城主先忙,韩某就不叨扰了。”说完一起身,前头的士兵应声拔刀,将正要出门的乐人给挡了回去,待韩少君走到门口又收了刀,让出路来,而后带上了门。留下一屋子乐人,和陈芊芊大眼瞪小眼。
“少城主,”梓锐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身边,“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睡觉。”
“啊?”下头的乐人与梓锐异口同声,
“少城主,我们来之前可没说还有睡觉的事,这可不是一个价钱了。”
陈芊芊喝了半口的凉茶差点喷出来,“想什么呢!我说我睡觉。”
“那我们呢?”
陈芊芊瞧了瞧外头立着的带刀门神,“你们吧,反正现在也出不去,就继续弹琴吧,葫芦也吹起来,”她一转头看向梓锐,“原先说的是几天来着,还没到日子呢吧,继续,给我弹个摇篮曲催眠曲啥的,”她说着打了个哈欠,便起身往里屋走,“弹累了找韩少君要加班费去。”
韩烁听见陈芊芊屋内琴声又起,气得将门狠狠地关上了。白芨在一旁叹了口气,“少君这是何……”待韩烁的眼风扫过来,舌头上那个“苦”字打了个结,又咽了回去,生生转了调子道:“何等的英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