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庄周神色一凌，语气不禁也冷上几分：“我何时在校外打过架了？”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激，庄周收回视线，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翻了翻，眼神在扉页停留，欲盖弥彰。

　　李白没有善罢甘休，向前几步，伸手夺走庄周手上那本书，在人即将发怒之时，手抚上脑袋撩起额前碎发，露出那块颜色已经变浅的疤痕，像怕人跑似的抓起庄周的手抵在上面，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我说庄周，你不会真不记得我了吧？”

　　额头上那道疤颜色纵是变淡，却仍然如条丑恶的蜈蚣顽固的横亘在那，蛮横地要将他拖进暗黑漩涡，将他溺死海底，将他搁浅在岸。

　　他像被滚烫汤汁烫到手的猫咪，逃一样的收回手，又撞进那双深邃眼瞳，一如当年。

　　庄周想起那天的夕阳，烧的火红，像捣碎的桔皮还是别的什么，泣血似的，斑驳地交织在寡淡的云层里。

　　街角一处僻静的巷尾，早早开了街灯，纵是亮如白昼，也驱散不了心灵深处的黑暗。

　　庄周被五六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壮汉围困在墙角，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粗粗地喘着气。

　　少年不会打架，全凭着一股子力气和不要命的打法占点优势，沉默的人爆发起来是很可怕的，让这些成年人都忌惮起来。

　　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几番车轮战下来就被困在一方角落体力也所剩无几，几个壮汉警惕着靠近，他用力咬着后槽牙，正准备破釜沉舟之时，听见前方传来短促又响亮的哨子声，随后是来人同样响亮的声音。

　　“这么多人打一个算什么本事？”眼角浓稠的血液将视线变得朦朦胧胧，庄周用手背擦了擦，这才看清来人骑着一辆单车，此刻一边说着一边下车，动作迅速没半点拖泥带水。

　　街灯映射下的光线衬出他的明亮，他穿着最简单不过的蓝白校服，蹬着双运动鞋，眉眼却生的好，硬朗深刻又不失秀美，只是年龄的青涩还不足以撑起这样的美，若是再长几年不知道又要祸害多少妹妹了。

　　此刻站定后向他奔来，不啻于斩荒踏日月救他于水火的天神，将他那颗被冰水浸泡到发胀的心打捞起来，予他重燃的希望。

　　但很快庄周就从晃神中反应过来，苦笑一声，像他这样的人又如何奢侈的谈拯救。所求不过，一夜安眠。

　　“兄弟，愣着干嘛搭把手啊！”李白身手敏捷，一下就把两人撩倒在地，钳住庄周的手腕想带他逃离。

　　两个人背靠着背，交换着呼吸心跳，空气中都能闻到蓄势待发的火药味。

　　李白按了按庄周的手心，低声道：“不要恋战，我打架比你猛，拖住前面三个，你只管盯着我的后背，等会儿我一找出破绽我们就溜。”

　　庄周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他的脑袋有些晕，眼前打着重影，脚步虚浮，却勉强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付眼前的难题。

　　只是天不遂人愿，其中一个壮汉被两个小伙子压着打觉得很没面子，情急之下抄起地上一根棍子就朝看起来瘦弱的庄周招呼过去。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李白推开愣怔的庄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庄周好像有听到沉闷的击打声，仿佛敲在了他的心上，裂出一道痕。

　　李白顿时觉得头重脚轻绵绵的像踩在棉花堆一样，眼前一黑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喂！”

　　那些打架滋事的壮汉只想着教训教训庄周，一看这都闹出人命了顿时化作鸟散。

　　庄周跪坐在地上，心里慌乱的发怵，小幅度地摇着李白的手臂：“喂，你醒醒，醒醒…”

　　李白仍旧一点反应没有，脑袋上汩汩地冒着血，庄周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撕了截衣服给李白压迫伤口止血。

　　血止住以后一刻不敢耽误把人往附近医院背，有好几次都差点脱力让李白从背上滑下来，又强迫着自己撑下去。

　　他不想让这个见义勇为的人栽在这里，不然他这辈子都会在愧疚中度过。

　　到了医院后，庄周总算松了口气，力竭之前借急诊室的电话给了爸爸才算是安心的倒了下去。

　　最后响彻在耳边的是护士姐姐焦急的声音和嘈杂的仪器嘀嗒声，只是他费力的去听也没有听清她们说了什么。

　　人是会做梦的，庄周觉得梦境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在他自己的梦里，天马行空，他能看见很多没见过的东西。

　　他很喜欢做梦，他觉得这是个很舒服的状态，就像婴儿时期在妈妈肚子里一样安逸，是少数的轻松时刻。

　　但现在这个梦很奇怪，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像是有什么人将他笼罩在一处被遗忘的世外。

　　他四处碰壁，一个人在黑暗里死磕，空气中的含氧量也越来越少，嗓子干的冒火，很快他就感受到窒息是什么滋味。

　　在他即将被这感觉折磨致死的时候，有微弱的呼唤声响彻在他耳边:“周周，周周，爸爸在这里啊，快醒来吧…”

　　有谁拉了在海底的他一把，浮出水面的那刻他猛的大口呼吸，然后，睁开了眼睛，心仍是砰砰跳个不停。

　　他从梦境里逃了出来，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白——是医院的天花板，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视物还有些模糊，正适应着环境，一旁的的人已经握住了他放在床旁的手。那双握着他的手上有层茧子，粗砺宽大，也很温暖。

　　“周周…你终于醒了，可急死爸爸了……”那个一向坚强的男人此时红了眼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转过身擦了擦眼睛，又才对着庄周开口。“没事了都没事了，爸爸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庄周嗓子干的难受，庄爸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细致地喂他喝了些水后，他闭上眼睛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是在是太累了。

　　如果只是闭上眼睛就能够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永别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