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玖】

以血绘符从指尖飞出，正正中了金光瑶眉心。提起一抹猩红色的气息，忽而凌厉而成刃，几声如同秋风飒飒，裹着人的绳网应声而断。金光瑶失了束缚，发出一声狂吼，全身符咒立即被升腾的怨气烧成了灰烬。魏无羡又将那腥红的气息一绞，实体化为锁链，捆住其四肢。

“蓝大哥，快！”

听到魏无羡疾呼，蓝曦臣立即在指尖燃起灵力，飞身向金光瑶。

“天突！”

任脉正中线上，两侧锁骨中间，蓝曦臣准准点下。

“华盖！”

顺势向下，第一肋间处，短促而有力。

“风池！”

回身向后，与耳垂平行处，又是分毫不差。

“指化为掌，凝神，直接冲他百会！”

蓝曦臣听从指令，加大了灵力输入。金光瑶渐渐停止了嘶吼和挣扎，良久，魏无羡慢慢松开锁链，确定他并不再失控，便向蓝曦臣说道，“蓝大哥，你现在与他背对背坐下，肩胛骨相靠，给他输灵力。一个时辰后换蓝湛来。”

蓝曦臣坐下，只感到身后骨的突起十分硌人，心下又是一疼。可以想象阿瑶瘦骨嶙峋的身子，是受了多少苦呢？

魏无羡看了看蓝忘机，又看了看蓝曦臣，互相传递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横起陈情，鬼笛之音，响彻整个庙宇。

渐渐地，蓝曦臣感到意识有点不清楚，心下知道魏无羡曾多次提醒过不要进入共情，否则两个人都会很危险，便尽力抵抗。然而，兴许是金光瑶的执念太强，也或许是蓝曦臣身体偏弱，将将到了一个时辰，正要示意蓝忘机，一个不留神，便被拉入了共情之中。

一阵云雾过去，待眼前景象清明，蓝曦臣细细辨认，竟是秦楼楚馆之中。各色香粉缥缈缭绕，蓝曦臣不禁皱眉。忽然，“咚”的一声，一个年轻女子竟被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女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量纤弱，尽管一脸病容，却五官不俗，想来曾经也是盛极一时的花魁吧，然而此时已没了气息。

“娘......你看看阿瑶啊.......阿娘......桐秀姨，你救救我娘......”

被称作桐秀姨的女子也泪流满面，只是把小阿瑶揽在怀中，不住地摇头。

“孟瑶，我对你母子已是仁至义尽了，你娘不中用，赶紧滚出这里！”不可一世的女声，想来是老鸨的声音，“桐秀，你立刻回你的房去，再管这母子俩的闲事，你也别想在这里呆！”

桐秀哭泣着，摩挲着阿瑶布满泪水的小脸，从袖中偷偷拿出些银子，一把塞到阿瑶衣服里，回了房去。

蓝曦臣一惊，原来阿瑶的过去，是这样的。

场景消失了，蓝曦臣感到有些奇怪。本以为能看到很多事情，本以为阿瑶会希望自己能感受到他的种种委屈，金夫人的处处刁难，大哥的恶言侮辱......然而，却真真只此一件。

忽然，眼前猛地出现了金光瑶头戴乌帽，嘴角挂着血丝的脸。分明生得极美，却如同孤魂野鬼。

“阿瑶！”他疾呼，伸手便去够他的身子，却怎么也够不到。

“蓝！曦！臣！”这声音听去和面部的表情一样狰狞，“你为何要捅我这一剑？你凭什么要捅我这一剑？你还嫌我被人捅的不够多吗？你有什么资格，在我所受的苦难面前，你有什么资格，你自小养尊处优，人人都愿意接近你，爱护你，你，你们凭什么和我谈正道？”

“阿瑶！阿瑶！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蓝曦臣只感到心如刀割的疼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心上人，哪怕一根发丝都触不到，更何况，触到他的心？想到这里只感到浑身都帝痛起来，是那日问灵的感觉，更是，失去了他的感觉。

“噗！”蓝曦臣吐出一口黑红的血，魏无羡立即发现不太对劲。

“糟了！蓝湛，大哥陷进共情里了！”

蓝忘机听了，立即运气灵力就要直冲蓝曦臣百会。

“蓝湛，不可！灵力相撞，大哥和敛芳尊都会死的！”

那该如何？蓝忘机深深地望向魏无羡，又望向兄长毫无血色的脸，第一次感到彻彻底底的害怕。

“蓝湛，弹琴！唤回蓝大哥心神！”

席地而坐便弹。清心音的旋律，熟悉而又简单，只是越弹越快，越来越急促。忘机琴从未被这样不管不顾地拨弹过。只是似乎无济于事，蓝曦臣和金光瑶越来越痛苦，后者甚至耳朵里都流出了血。

在精神空间里，金光瑶用仅剩的一臂拿起恨生，直直冲着蓝曦臣。

一剑。恨生贯通了左肩，而朔月月仍静静地躺在剑鞘中。

两剑。右肩也被刺穿，云纹家袍已经红了一半。

三剑。右胸鲜血直流，蓝曦臣嘴角也是血流纵横。

蓝曦臣一动不动，他不允许自己动。直到几乎被扎成筛子，他也连躲都未躲，高大的身躯，直直立着，在金光瑶面前，像一座碑。金属撕破肉体组织，一寸，一寸，进入身体的感觉，在精神世界里竟也是如此的真实。阿瑶，一剑入心，究竟有多痛？为什么，你刺我这么多剑，终究避开着这心脉？

阿瑶......蓝曦臣望着眼前人，笑了。笑得是那样凄然。

现实中的蓝曦臣又呕出一口鲜血，金光瑶也开始吐血。

忘羡二人焦急万分，然而堂堂含光君和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道祖师，却都只能束手无策。一想到即将失去泽芜君，蓝大哥，兄长，一想到兄长此生也无法与所爱之人好好生活，蓝忘机终于泪流满面，魏无羡也哭得不能自已，泪都浸到了陈情里。沐洋早已从哭泣变为哀嚎，徒劳地奔向二人，却又被灵力场弹开摔在地上。

空气中是和杂着血腥味的绝望的气息。然而却又丝丝剑气渗入，众人一时并未察觉。直到寒光一现，啪的一声，蓝曦臣和金光瑶紧靠的后背之间弹出一道剑光，将二人打了开来。忘机琴琴弦应声而断，陈情亦噤了声,沐洋停止了哭泣，扭头看向剑来的方向。一身白衣，一条白绫，一剑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