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2020.3.11
文/之一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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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在黑夜中，她生于白阳间.
她是我最深处的梦魇.
我是她，又不是她.
1/
我亲手把她杀了.
在那一刹那，我也亲自埋葬了自己.
2/
我的名字是祭夭.
祭祀的祭，夭折的夭.
自我出生那年，天灾降临，铺天盖地的危险红光笼罩了大地，处在陆地中心的位置，却有不明而来的洪涌席卷而来，原本藏在地底下的岩浆喷薄而出，合并冲向落荒而逃的人们.
当时流传着一句不知道是谁说的话，人们对此都深信不疑，“水与火不可能相容，光明与黑暗不可能共于一体”，直到他们亲眼所见了这场好盛的灾难，才知晓，原来他们都错了，他们都来不及做出任何的防备便被死神截断了他们微小的生命，从此没有人再会记得他们，像从没存在过这人间，如水蒸气一般消失匿迹.
与我同族的占卜师们喃喃.
“那是死神的来临.”
当时的人们都很无知，他们以前只在虚无缥缈的传说中有所耳闻此等天灾，但他们只是觉得这是不知其源的胡编乱造，所以对此都不屑一顾.
她和我说.
3/
在我还未出现在这世间直至我的诞生，各种不祥的征兆都开始慢慢发生从未有过的连锁反应，百姓饥荒、洪水泛滥、火山爆发、永日照射、永夜降临……与我同族的占卜师们都跪在我母亲生产的大殿前哭着向焦急等待在殿外的父亲劝道.
“不要生下他，他来自遥远虚无的阴间地府，他是死神的孩子，待他到了成年之时，便是这天地毁灭之日，快杀了他，圣主，不要犹豫了，圣主.”
我听她说，我的父亲并没有听取他们的话语，只是默默地站在殿前，仰头望那已变深红的天，不语.
不久后，像是计划好一样，说这些话的占卜师们一个接一个的统统暴毙在殿前，虔诚的血染了殿前的路，他们已经僵硬的脸上无光，却依旧挂着恐惧的容颜.
风萧萧，火光重现.
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出生了.
4/
我是不幸的，母亲随着我的诞生而缓缓停止了呼吸，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全族人沉入了悲痛中，这时我的父亲对他们鼓劲，征集了全族所有成年男子，向这次天灾主动发起进攻.
她又和我说，无数人曾去劝过我的父亲，不要去做这无用的挣扎，那是我们每个人的命数，但我的父亲仍然没有听从别人的意见，只是连夜向天怒开战.
那可是与天作战啊，结局肯定都逃不过一死.
这么多年了，他们依旧没有回来.
5/
七岁时，我问她了一个从未问过的问题.
我看到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表情凝滞了.
“你到底是谁啊，你长得像天上的仙女，好美好美.”
她笑了笑，她真的很美，像是上帝精心雕刻的艺术品，易燃易碎，我看到她的嘴角旁浅浅的梨涡微微向下凹陷.
“我是你的珞珞姐姐啊，小傻瓜.”她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
自我能开始记事起，我的生命中便出现了命定的专属于我的救赎，那是七年前天灾过后唯一留下的占卜师在我的殿前跪了七天七夜为我祈祷的，他是全族年龄最小的，当时的那次占卜师皆全暴毙时唯独他还只是个孩童所以没有去，因此他虔诚的血液没有浸染大殿的路，人们都说他是幸运的，然而我并不这么觉得.
后来，珞珞姐姐便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陪我，出于什么原因陪伴在我身边的了，她每个月都喂给我她的心头血，因为她说，只要我喝了，我就会一直健健康康地长大，而她就会一直在我身旁陪我老去，我想让她陪在我身边，所以我始终乖乖听着她的话.只是等我长大一点后，我无意偶然间听到了人们背地里的只言碎语.
那时候我便下了一个决定，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她.
6/
“当时祭夭就婴儿般体格，有个妇人发善心去照顾一下这个没爹没妈的小孩，竟然就在照顾他的时候莫名其妙死了，过了好久，那个妇人已经成人的儿子去找他妈，看到他妈死在祭夭面前的血泊里，一抬头发现祭夭的眼睛变成了红色，我和你们讲哦，听说简直和那年天灾时天怒的颜色一模一样.”
“天怒的颜色？他就是死神吧，在他出生的时候可是死了一排族里最精英的占卜师啊，就连他爸妈都没躲过他的死亡诅咒.”
“可不是嘛，要不是那个妇人的儿子一出来就和大家说了这件事，我们可能现在都不知道只要靠近祭夭就会变成个短命鬼嘞.”
“啊？什么意思，那个人死了吗？”
“你以为呢，说完这件事第二天就死在了自己家里，还是上吊呢，真是惨绝人寰啊.”
“这可要好好感谢那个幸运的占卜师了，要是没有他的祷告，不知道现在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对呀，他怎么没死，就因为他请来了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叫什么来着？……栩珞？”
“对，就是她，她就是占卜师请来专门为祭夭那个霉鬼净化的，听说她每个月都要取心头血喂给他喝呢，净化完祭夭就要把他杀了，永除后患，恐怕就他自己还不知道吧，那个女人就是一个上天派来的间谍啊，好像和那个霉鬼的关系特别好啊，他似乎特别喜欢她呢，还叫她姐姐，真不知道祭夭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把她杀了啊，顺便再让那个占卜师陪葬啊.”
“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不然殃及自己就不好了.”
……
“你们在说什么？”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群人们的身后，稚嫩的声音与脸庞估计都不敢让人相信我就是那个他们认知中最黑暗的魔鬼.
他们颤栗着，刚想转过头向我解释，而我只是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甚至连手都没有动一下，他们便被我腰斩…死了.
恐惧的灵魂在他们死后的惨白的脸上飘出，尽然被我吸食了去，没有灵魂驻守的尸体，空空的躯体不一会儿就飘出了令人恶心的腐臭味.
“真虚伪啊.”我像个孩子尝到了美味的棒棒糖一样开心，心满意足地嘬了嘬食指，我喜欢血的味道，那种绝望的味道最能让人兴奋，不是吗？
整个过程中，我只留下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话.
“他只是个孩子啊，放过他吧.”那个占卜师在远方看着这所有一切,惋惜道.
顷刻间，雷电滚滚而来，人间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这场大雨持续了三年.
占卜师听见了天的回应，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快醒了.”
“这样只会加快那原本在十一年之后的毁灭之日.”他继续说道.
忽然，一道急促的闪电猛地打在了他的脚前，那是警告？不，那是肯定的回应.
这些都是后来在我杀占卜师时才知晓的.
7/
三年后，我十岁了.
那场大雨也随着我十岁零点时的钟声停止了.只是大雨停后，那个占卜师便闭门不开，自己一个人待在家中，日日夜夜不进食，有人跑到他家门前准备劝他，仍是连一个回声都没有.
后来，就有人说他死了.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变成了是我杀了他.
我很愤怒，我要给这些污蔑我的人一些他们应得的代价.我让他们前所未有地生了难以医治的疾病，就连全族中最有深望的老医师都毫无用武之地，当然，不止这么简单，后来，他们以各种死法离开了人间.
珞珞姐姐在我回殿后就知道了此事，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或许是她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跟踪监视我，她责罚了我，并质问我为什么要伤害这些无辜的生灵.
可他们真的是无辜的吗，他们明明就是罪有应得，你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们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这时，珞珞姐姐的脸上完全没有了以前我小时候的温柔的模样，她让我面壁思过，接着命令我一个月不准出门.
“我对你很失望.”她对我说.
姐姐，难道这就是你送我的十岁生日礼物吗？我第一次流下了委屈的泪水，我明明没有错啊.
于是慢慢的，我对她的杀心越来越大.
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她.
8/
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想去见见那个占卜师.
我知道他没有死，因为除了我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杀的了他.我趁着珞珞姐姐不在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翻墙进了他的家，他很聪明设了强有力的结界，但在我面前这种无用的小把戏终是无稽之谈，我轻而易举地破了他精心设计的屏障，却加大了我心中的困惑.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突然一抹干净的白色袭入我的眼帘，我见到了光永远抵达不了的地方，那是最纯粹的神明，我看到了环绕在占卜师四周的白丝绸，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我的心在那刻彻彻底底地碎了，我瞥见了珞珞姐姐，她和他有说有笑的，那是从我八岁后我就从未见过的笑容，我突然对占卜师充满了恨意，我要他为我已死去的心陪葬.
我在一旁的高处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渺小的我，时隔不久，我在占卜师的脸上仿佛看到了那些被我杀了的人死之前的表情，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的死期到了.
他轻轻推开了身旁的珞珞姐姐，站了起来.
“来吧，我等你好久了，我亲爱的殿下.”他敞开手臂，我迎面向他走去.
这句话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既然是等我来，那为什么偏偏她也在？故意的？无心的？我无从得知.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我将嘴角先掀到一边，话语末尾向上挑，了解我的人都知道，那是我不耐烦的征兆.
在一旁看着的珞珞姐姐明显开始焦躁了，对呀，她可是最了解我的人呢，怎么会不清楚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让我更为生气而失望的是，我不知道她是在为我而焦急，还是为我要杀人而焦急，亦或者是为他要死而感到焦急.
一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变得深红.
我变得不再是我，手中开始凝聚黑暗的力量，所有人都会说光明才是神圣的正道，其实他们都错了，没有黑暗哪来的光明？黑暗才是这乱世的主人，它才是真正的神圣不可侵犯.
9/
“我亲爱的殿下，我从出生起我的生命就是你的，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你当然可以选择杀了我，这是我此生的命数，我终会死在你的手下，逃不过的.只是殿下你快要苏醒了，虽然我身为占卜师，但我不知道到底这个末日会不会提前，每当我预算它发生的时间时，心脏总会绞痛甚至让我昏迷，也许是我触碰到了禁忌吧，上天不允许我预知，可能是因为黑暗与光明是一并共存的，他们是同体的，我不能随意演算天的命运，这应该也是我身为占卜师这一生的遗憾和悲哀吧.”
我皱了皱眉，刚想继续问他究竟什么是光明，是刚刚围绕在他四周的吗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征兆地死了，但他的灵魂与他身体的筋脉都是完好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样死了，我真的没杀他.
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离我几步之遥的珞珞姐姐，我第一次想要为我自己辩解.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可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呢，她不信我，连头都不回地走了，只为我留下了她的背影.
角落里的我攥紧了拳头，可渐渐地我又微笑了起来，一个邪恶的想法从我脑海中浮现.
10/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这几年里没有发生任何不祥的事情，但人们越来越陷入深度的恐慌，占卜师预言的毁灭之日眼见一天比一天临近，他们怕死，他们甚至连将他们的手指割出一条血缝都怕，他们太怕面对成年的我了，以至于天天成群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衷心地祈祷这一天慢点来临，哪怕是让他们多活一分一秒，他们死后恐怕都心甘情愿吧.
我讨厌他们敬仰的光明，黑暗也很强大，为什么不去崇尚呢？真是奇怪.
我开始恨起世人都尊敬的光明起来，我也见过光明，虽然它能让人感到舒服，但与黑暗比起来，它简直不值一提.我现在十七岁了，那已经是久远在七年前我杀最后一个占卜师的时候了，我在占卜师的身上看到了珞珞姐姐围绕的光明，难道她真的是光明么？不可能，如果是的话，她也不会来照顾我.
世人皆知：“水与火不可能相容，光明与黑暗不可能共于一体.”
虽然前面一句可能已经存在纰漏，但后面一句从古至今无人质疑，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有光明就必须有黑暗，谁都战胜不了谁”，这就是这世间能维持千万年的固定平衡原理，谁都无法打破它.
我不知道在我成年后，我会变得多强大，多不可理喻，我不会为我自己悲哀，但只要每每想到这个世界只剩下它可怜的最后一年了，最终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会知道，也许所有人都会恨我，但我并不在意.
我只希望珞珞姐姐能活下来，如果我也有幸活下来的话，我就可以和她真正两个人在一起直到老去.
在我杀了占卜师之后，我用了七年时间，让珞珞姐姐重新相信我.她的脸上又重新笑靥如初，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对我说话，我不知道她真的选择相信我了么，至少在我的面前，她是表现出信任的样子.
只要在我面前是这样，就够了.
11/
“珞珞姐姐，我喜欢你.”我对她说出了我准备7年的话，为了今天，我已经做了无数的准备.
“不，你不能喜欢我.”令我失望的是，她拒绝了我，我对这个答案感到困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继续说：“我喜欢的是那个七年前的占卜师，而你杀了他，自此以后，我的心也跟他的死亡一起死了.”
“……你还是觉得是我杀了他？…”我质问她，所有人都知道我此生最痛恨污蔑我的人，而在七年前，我破例没有让她死，我选择让她慢慢相信我，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她终于信我了，却没曾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徒劳.
“不是你，还有谁，难道是我吗？”她反向质问我，“很久以前，他们都说你是死神的孩子，和你有关的一切都会出现凋零，我一直都不信，我只认为那是那些人对你编造的一些谣言，我从未亲眼得见，直到我看见了你杀了他，我才恍然发现我是多么的愚蠢，你就是个杀人狂魔啊，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而你毫不手软地杀了他……”
我听她说话，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多熟悉的一句话啊，只是说的人不一样罢了，我的心又开始痛了，不对啊，我的心明明在七年前就碎了，不可能会痛啊，我直觉深处开始有了不知名的躁动，慢慢的慢慢的，它流向我身体四周，它让我感受到了仇恨的力量，这种感觉在之前，我从未体验过，而如今却有一丝快感，身体中有个蠢蠢欲动的魔鬼，我能感受到它在苏醒，我却不想阻止，我的眸子再一次地变得血红，我顶着最后一丝的清醒向她询问道：“你真的不信我？”
“我又怎么可能信你？”她闭上眼，准备接受死亡，“如果能让这个世界和平，死也不算什么……”
可惜我已经听不到了，我变得不受控制，时隔了十七年天怒再一次来临了，红光笼罩了大地，人们又开始四处逃窜，原来占卜师也会错，我离成年还有三天，可它却提前来临了，灾难又要将整个人间变得生灵涂炭.
12/
她的死亡我计划了七年.
我终于亲手杀了她，而我也亲自埋葬了我自己.
她临死前，我看见了她身体四周穿射出了数不清的白色丝绸，那是光明的象征.我重新恢复了清醒，我快活地笑了，却有一股血腥味从胃里涌了出来，我这才意识到，我也要死了.
“为什么…明明计划是那么的完美……”其实我并不喜欢她，说是恨她都不为过，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今天，全都是我制造的棋子，而我就是那个永恒的制棋手.但……我痛苦无力地慢慢跪到了地上，我开始没有知觉，我开始停止呼吸，不，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我杀了她，我为什么也会死，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我和她一起死了.
后来，我梦见了她，她像我小时候一样笑着，我问她，“为什么我会死？”她的容颜却在我问的一瞬间如涟漪般消失了.
13/
我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
其实没必要非得追求一个答案.
回头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就是答案.
14/
人间恢复了平静，从此千千万万年，再无祭夭，再无天怒.
死神的孩子死了，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呢.
是她拯救了世界.
她是救世主，而我自始自终都只是个笑话.
江山错乱，摔死人的星光.
后记.
“祭夭，从我来到你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终有一天，我也会和那个占卜师一个下场，但我并不后悔被你杀死，其实，我喜欢你，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每当我在寂静的夜晚，梦见你绝望的样子，我总是感同身受地十分心疼，我并不爱那个占卜师，其实是我杀了他，可怜你到死的最后还是不知道，我只是为了有一个契机来让你恨我，杀死我，我知道后来你一直表现出喜欢我的样子都是你演出来的，全是假的，我知道你的所有心思，因为你就是我，但又不是我，你总说光明和黑暗是不可能共于一体的，但你仔细想想，绝对的光明难道不就是黑暗吗？我只是一个你内心最深处想法的化身，你是善良的，只是你一出生就背负着死神的罪名，不得已杀了那么多人，所以当你亲手杀了我时，你也亲自埋葬了你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梦吧，希望你来世，能做个快乐的孩子.”
—你的珞珞姐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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