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一年来,总有两道身影依偎在湖畔。
一个说,一个画。
这成了一道唯美独特的风景。
风依旧轻拂,云依旧舒展,时光的河依旧在不舍昼夜地恒久流淌。
直到高考那年,他去到湖畔时没有见到那道身影。
这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他去了她的家,却得知她离家出走,而一个盲人能去哪儿呢?他还了解到,她因为情况特殊在学校受到了欺凌,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是否能考上大学都岌岌可危。
莫非……她想不开想自杀?
这个念头在他脑袋里晃了一下,脚下生烟满世界找她,整整一天,仍不见她人影。
黄昏,夕阳洒在河水上的余晖,是许多金针银线随着水波晃动。
他失魂落魄地回家,途径那片湖泊——他们以前经常在那里谈笑风生,他会将他看到的一切告诉她,而她则是凭着想象将它们尽数描绘在纸上。
抬眸,他环视湖泊,眸中闪过一道流光,灰暗的眼睛里逐渐倒映出一道倩影。
——是她!
她着一件素白色的长裙,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夕阳为她披上一层薄纱。
“光莹,你怎么在这里?”他急忙奔过去,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气喘吁吁道,这个样子的他连自己都惊讶。
“庞尊。”她轻轻挪开他的手,语气是一反既往得冰冷和陌生。她摊开掌心,夕阳乖顺地卧在手心,感受着残存的余温,她惨然一笑。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不公?为什么啊!”
她冷不丁地呢喃,最后竟变成了嘶吼,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下。
她双肩狠狠颤抖起来,搭在膝上的纤纤玉手渐渐握紧,低声呢喃,迷茫的语气好似迷途稚童。
“光莹……”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只能张开双臂抱住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放声大哭。
那些年的风,吹过岁月的年轮,途经记忆的荒城,与落霞幻化成每个黄昏,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多少年后,那黄昏下的一幕历历在目,她的话语也时不时萦绕在耳边。
——“庞尊,我想自杀……也许,我活着根本没有意义。”
怎么让一个轻生的人放弃自杀?他无从知晓,只是抱紧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硬币。
——“你听着,光莹。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改变世界,你也一样。但如果你真的想……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
——“这是一枚硬币,若它落地时面朝正面,你就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如果是反面,那么我不会阻止你。”
这个看似草率鲁莽的行为,却堵上了一个人的生命;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赌约,却隐藏着小小的玄机。
——“如果是正面,那么命运之神是否还眷顾着我?”
她那时这样问他,而他则是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答:“相信我,命运之神不会抛弃任何人。”
那枚闪烁着银光的硬币在空中旋转,是命运之轮无终无始地运转,终于在落地的那一刻折射了她的命运。
一个人,一生中有两天意义重大——出生的那天和领悟自己生命的那天。
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当初抛出的那枚硬币,是块魔术币,无论哪面,都是正面。
后来啊,她考上了国内最著名的美术学院,不得不搬走。
分别前,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承诺将来有一天再见面。
而他也一直盼着那一天,他盼着她给他打电话的那天,她的眼睛能康复;他盼着他们相遇的那天,他们依旧是少年。
忙忙碌碌中,大学毕业后他找了份工作,生活充实而愉快,那个人——也似乎越走越远呢。
就在她即将从他的视野里淡化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像那明媚的阳光,只一眼便令人难以忘怀。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