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擒顾纵 04
顾魏洗完澡出来在颈子上挂了条毛巾擦着头发。拿吹风机吹干的时候他已经困到眼睛都闭上了，可顾医生常年锻炼出来过目不忘的大脑还是一遍遍回放着过去一天里的画面，走马灯一般一个个场景轮换着。
买了小姑娘的花篮，陈宇一路提着那23朵玫瑰，直到两个人走到了目的地。
饭桌上陈宇嚼着嘴里的米粒，告诉顾魏：“哥，再陪我去一次游乐园吧。”
城西有一家挺好玩的游乐园，顾魏小时候去过，但是陪陈宇去还是第一次。游乐园离家很近，自然也犯不着坐车，于是就有了这两个大男人在七夕节提着花走在大街上的情景。
陈宇脚下还留着滑板，轮子轱辘轱辘的声音成了唯一的背景音乐。
如果忽略了各种店面放的情歌的话。
花篮被陈宇拿在两个人之间，随着陈宇一只脚蹬地往前滑的节奏晃悠着，偶尔蹭到顾魏的牛仔裤中缝，娇嫩丝绸一般的花瓣偶尔从顾魏指尖划过去。
闻着鼻尖馥甜的花香，顾魏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脏疾病。
像是有一只狐狸的尾巴尖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又一下，维持心脏跳动的电流似乎也不再平稳，不然怎么会连他自己都摸不准心跳的拍子。
从家到游乐园不过十分钟的步行，顾魏却觉得走过了生命的半个历程。
暑假里游乐园的人仿佛一锅下满了食材的红油火锅，炙热的温度沸腾着来来往往的游客，再滚水里上上下下起伏。
当然绝大多数都是情侣。
七夕节情侣来游乐园再正常不过。
可今天的陈宇在顾魏看来着实有点不正常。
陈宇一进了游乐园大门，指着不远处的鬼屋告诉他哥：“哥，我要去那。”
顾魏觉得这跟让他自己吃一块茄子一样惊悚。陈宇这小孩怕黑怕鬼怕虫子，来家里第一天晚上他屋子里没有电视，环境又陌生，睡下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地上的一只蟑螂吓得抱着枕头去了顾魏的房间。
父母刚刚结婚，抛下刚刚结识的兄弟俩出去旅游，也让两个人快些熟络起来。陈宇的爸爸明知道儿子怕黑，却有瞒着让两个孩子敞开心扉。
用陈爸爸的话，就是：“着孩子之间敞开心扉嘛，无非就是让他们了解彼此的弱点，这样自然就熟起来喽——”
陈爸爸当时正在擦自己心爱的摩托车头盔，擦得倒是非常认真，这话的可靠程度却还是有待商榷的。
于是顾魏刚刚合上课本准备脱衣服睡觉时看见了抱着枕头站在门口敲门的陈宇。
小孩明明手长脚长的，修长的胳膊上还爬着一根蜿蜒而上的青筋，那双手比顾魏的手都还要大上一圈，可陷在洁白柔软的枕头里配上陈宇那张还没他手大的小脸还真让顾魏心里生出几分可爱可怜之意。
顾魏养过一只猫，刚被他抱回来的时候还是个猫崽崽，瞪着一双湿漉漉湿漉漉的眼睛用舌尖去探顾魏的手指，惹得顾魏笑个不停。
陈宇那双藏着点羞怯和害怕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我可以来这睡么?”
陈宇那副样子分明是被什么吓到了，可顾魏碍着小男孩的面子没说破，只问他：“要不要给你加条被子?”
小男孩背对着顾魏，身上套着一件灰色的纯棉T恤，下面只有一条平角的内裤。
顾魏给陈宇加了一条被子，两个人丝毫没有兄弟的自觉，各自背过身离对方远远的。
拉了床头那盏暖色的灯，小小的卧室陷入一片沉闷的黑。
顾魏因着身边多躺了个大男孩，睡意来得慢了些，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床垫慢慢地起伏一下，像是身旁的大男孩翻了个身。
顾魏不清醒之间觉着侧卧着睡得不舒服，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两只手自然地放在了身侧。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小臂上，自然地扣着。
对方的手心温度适宜，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显得很舒适。顾魏没有心思再分出去，终于陷入黑甜。
第二天早上顾魏的生物钟很自然地叫醒了他。可他醒来的姿势就没那么自然了。他被圈在陈宇胸前，鼻尖正抵着少年人胸膛。
少年尖削的下巴就放在陈宇的头顶，平稳的鼻息吹得顾魏头顶微翘的头发一起一伏。
对于俩男人来说这真不是个好姿势。
尤其是对于男性而言，早晨往往是一个比较微妙的时间。
鼻尖能闻到少年衣服上的洗衣粉清香，很干净的味道。少年领口露出的一片皮肤是冷白色的，边缘上泛着晨光，隐约可见少年脸上微小的绒毛。
顾魏能感觉到腿间初发的一点热意，也能感觉到抱着自己这个少年腰部下方的一大包。
看来他这个弟弟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很健康优秀。
这是顾医生从专业角度给这个弟弟的第一印象。
后来顾魏也就由着陈宇到他房间里睡了，再后来陈宇甚至有了顾魏房间的钥匙。陈爸爸旅行回来给陈宇房间装了电视，结果最后电视也搬到了顾魏房间，方便顾魏不在家的时候陈宇搞央五音三那套。
大概因为有了这个不怎么正常的开始，两个人后来的发展也不怎么正常。
他俩爹妈就经常撞见顾魏困到一头栽在陈宇肩上睡熟，换个人都不成。
比如现在，阴森森的鬼屋里面，陈宇就拽着顾魏的手不放。顾魏这个当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怕鬼的小孩为什么突然要来鬼屋，反正陈宇自己说是要在成年这一天克服自己的恐惧，超越自我。
顾魏当时听了默默把那句“可是这是你生日之后第二十天啊为啥非得拉上我呢?”咽回了肚里。
这个鬼屋的主题是外卖惊魂。主要是多年后的历经沧桑老外卖员带着另一个时空里刚刚开始送外卖的自己走过原来的路，把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展示给一腔热血年青的自己。
有一个房间是个电梯，电梯昏暗，老旧的灯泡随着电梯偶尔左右的摇摆时暗时明，电梯上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踩在年久失修的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陈宇手里拿着外卖员的道具，不能打开，但泛着一股腥臭味。外卖单上写的是新鲜的活鱼活虾，鱼虾偶尔在不透明蓄着一点水的袋子里动弹一下，陈宇的手腕也跟着抖。
电梯还没有到楼层，可是电梯外响起了“笃笃笃”三下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可显示楼层的屏幕上红色的剪头还在向上攀升着，毫无间断之意。
电梯里监控室与电梯内部交流的设备打开了。经过变声处理的沙哑声音像是散成了亿万个小小的颗粒弥漫在电梯逼仄的空间里。
“你以为袋子里的真的是鱼虾么?接到快递的店铺里并没有人不是吗?”
两个问句罢了，顾魏觉得陈宇拉着他的那只手攥得越发紧了，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顾魏另一只手放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轻声叫他：“小宇。”
最后是两个人出了电梯之后顾魏一路护着陈宇没有再管剧情一路跑出去的。
出了那黑暗的房间，外面仍然是蓝天白云，一片光明。陈宇胸膛微微起伏着，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顾魏把陈宇安置在长椅上，陈宇仍然有些缓不过神来。
“在这别动，我去买冰激凌。”
顾魏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两个冰激凌，一个他已经咬了一口，是菠萝味儿的，比较甜，另一个原味不很甜给陈宇。
顾魏头上还戴了个米奇的头饰。
他把原味的冰激凌递给陈宇，可陈宇虽然是缓过来了一些，却反常地要了那个菠萝味的。
他说：“哥，我想吃点甜的压压惊。”
那个菠萝味的冰激凌已经被吃掉了尖尖，顾魏看着陈宇一口咬在剩下的部分，淡色微厚的嘴唇上还沾着一点橙黄色的冰激凌。
那个尖尖是顾魏拿到手之后直接舔了一下到嘴里面的。
虽说两个人不是没有同餐过，可这样分明像是在…
两个人边走边吃，刚好路过一家店，橱窗上贴着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小宇，看这里！”
很少人知道高岭之花顾医生喜欢海绵宝宝派大星，甚至还会模仿“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啊哈哈哈——”
就连陈宇也是在顾魏某次喝醉之后才听到的。
顾魏摆好姿势，让陈宇帮他拍照。顾医生平常拍照都是一副正经专业的样子，现在比着剪刀手对镜头笑地灿烂，连带着陈宇眼睛里也是一片柔软。
这一天是在摩天轮上结束的。
两人陪着彼此跑了半天，傍晚时分人少了才排上的摩天轮。
陈宇手里那篮玫瑰已经做过处理依旧新鲜，香味在摩天轮小小的舱室里又弥漫开来。
顾魏和陈宇面对面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顾魏有些后悔跟着陈宇上了摩天轮，这一天里似乎一切都在失控。他原来似乎把陈宇放在一个很特殊的位置上，像是弟弟，又像是另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可至少在以前所有的东西都是熟悉可控的，朝夕往复，两个人互相需要互相汲取，一切都熟悉而有安全感。
顾魏是天秤座，天秤座最需要安全感，三年来和陈宇相处的模式是他最具有安全感的，他不必自保，而是自然而然就很舒服。顾魏亦是个医生，医生往往追求把病人的病情掌控在可控范围内。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陈宇依旧熟悉，可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愈发不可控了。
顾魏的一颗心像是他们两个的舱室一慢慢往上
升，他总觉今天要发生些什么。
他看见舱室越升越高，看见窗外山城的夜景，看见远处的星星。收回目光，落入眼中的是陈宇微抿的双唇和不安绞动的手指。
夜色不安，夏风微动。
舱室升到顶端，顾魏看见陈宇嘴唇翕动着。
他看出那个口型：顾魏，声音却有些微弱，紧巴巴的。陈宇又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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